方玉兰有点累,坐到稻草堆上,笑道“你不要钱,我不让你干。”
白手东张西望,确定没人,也凑过来,在方玉兰身边坐下,“你给钱,我不干。”
方玉兰也是仰起脖子,看看没有人,就拿胳膊来推白手,“不要钱就不要钱。”
“自己人,当然不能要钱。”白手也拿胳膊去推方玉兰。
“还得把活干好。”
“保证把活干好。”
“得拿事实说话。”
“事实就在眼前。”
互相推搡,你来我往,推着搡着,推到了一起,搡成了一团。
新的一天,又要去田里忙活。
晚稻插播前,也得先把田整好,要搁在以前,也得让牛犂田,先把田里的土翻一遍。
白手不这样干,他不租牛,也没人邀他搭伙租牛。
邻村有拖拉机,套上耙犂直接耙田,但白手算了一笔帐,一亩田要花十块钱,三亩大田就得三十块,实在划不来。
白手叫上二弟三弟,拉上板车,把水车运到田头架好,让二弟三弟车水。
自己沿着河岸,拿着锄头,查补各种蛇洞或黄鳝洞,防止大田漏水。
童九春和童九夏兄弟二人,也正在自家由头,正琢磨要不要租牛或雇拖拉机来耙田。
主要还是田泥有点硬,又加上早稻的稻根,晚稻秧不好插播。
洞补好,水灌满,白手仨兄弟回家。
童家俩兄弟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种田几十年的老把式,怎么请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下午的时候,白手扛着从原生产队拿来的轻耙,又出现在田头。
耙有重耙和轻耙,重耙需要牛来拉动,轻耙却只需一个劳力拉动。
轻耙的主要作用,就是把水田里的泥土压平,便于晚稻秧的插播。
都说水稻种植讲究深耕细作,这些年来,轻耙已很少使用。
可白手却反其道而行之,把轻耙扔在水田里,轻耙中间有个圆形的固定木盆,白手从田里取泥,把木盆装满。
白手把轻耙的两根粗麻绳结在一起,套在肩头上,拖着轻耙不紧不慢的在稻田走起来。
童家俩兄弟也来了,他们不明就里,一边干活,一边关注着白手这边。
但就是看不出什么名堂。
白手就是拉着轻耙在田里傻走,田里的水被搅得又浑又浊。
第二天还是这样,白手自己往田里扔猪粪,让两个弟弟拉着轻耙瞎转悠。
到了第三天,白手居然还是这招,让两个弟弟车水,把大田灌得满满的,白手自己往田水扔化肥。
扔完化肥,白手让两个弟弟拉着轻耙在田里走,自己拿着耙谷的木耙,跟在轻耙后面,像耙谷那样耙着田里的泥水。
再到第四天,白手和俩弟一起,居然从秧田拨了稻秧,运到大田开始了插秧。
童家兄弟实在搞不懂,这就能插秧了?二人走过来,下到白手的田里,用脚踩踩,还用手探了探。
田里的泥土,像被犂过似的,又软又松。
童九春冲着童九夏叹道“你我兄弟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
童九夏冲着不远处的白手喊道“小白,你这田是咋搞出来的?”
白手笑道“我这叫白氏耙田法,九夏叔,你我天天都在田里,你都看得到的啊。”
“就那么搞搞,就能把田弄成这样?”
“对,上农业课时,老师讲过,书里也有。不断的把水搅浑,就能让泥土又软又松,只是多费一些功夫而已。”
童九春问道“小白,我们这样搞还来得及吗?”
“九春叔,当然来得及。我这虽然费功夫,但能省几十块,相当于二三百斤稻谷呢。”
童家兄弟赶紧回去,照着白手说的如法炮制去了。
白手仨兄弟干得很快,一天就完成了两亩的秧苗插播。
白当白面两个,早稻插播时,白手没让干。
可这两亩田,种的是杂交水稻。
杂交稻的秧苗又长又粗,不怕插歪插偏,拨秧时也是一棵一棵拨的。
俩弟弟还小,不懂农活,杂交稻秧苗的拨和插,正适合他们学习。
更何况杂交稻的间距也大,不怕俩弟在插的过程中,脚印把压平的泥土弄坏。
最关键的是,杂交稻每三到四棵一窝,初学者可以数着往田里插。
不像早稻和粳稻及糯米稻的秧苗,又细又短,每窝下插时,全靠拿秧的左手分株,靠的是锻炼出来的手感。
杂交稻秧苗的移栽要趁早,而粳稻和糯米稻的秧苗移栽,还要等上三四天。
白手跑到方玉兰的田头,用大半天的时间,帮着她把一亩杂交水稻插完。
方玉兰没让白手帮着耙田,她雇人租牛耙过的,泥土更软更松。
和白手家一样,方玉兰家还有一亩田,七分种粳稻,三分种糯米稻。
白手还有一亩半,一亩种粳稻,做秧田的半亩种糯米稻。
移栽粳稻和糯米稻的秧苗,白手没让俩弟弟帮忙,都由他自己一人完成。
至于方玉兰家的粳稻和糯米稻,白手责无旁贷。
夏收夏种算是基本完成,后期的稻田管理,不需要天天盯着。
白手又开始琢磨,接下来该干点什么,反正闲在家里是不行的。
陈翠花家的活,看来是干不下去了,这娘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条狗,又高又大的,如同凶神恶煞,谁还敢晚上去她家找事。
贩卖票证当然要继续,可行情越来越差,凭这个生意养家糊口指望不大。
出去做工,短工可以,长工不行,白手不放心家里。
做其他生意,白手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是没有手艺的农民的悲哀,没有手艺就是没有副业,农民就只能种田,种田就是年年丰收,兜里也不会有钱。
白手去向老队长讨主意。
老队长不当队长了,也不用种田,正在自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躺在躺椅上眯着一对老眼纳凉。
见了白手,老队长眼皮也不抬一下。
白手先摘葡萄吃,老队长家的葡萄,产量不高,基本上还都是被白手给“消灭”的。
“老叔,您的葡萄越来越不好吃了。”
“土崽子,那是你有了几个臭钱,口味也上档次了。”
白手吃一颗扔两颗,老队长听得见,气得直翻老眼。
“老叔,我给您老一个指手画脚耍嘴皮的机会。”
“土崽子,你一定遇到啥难题了。”
“知我者,老叔也。”
老队长闭上眼睛,“我热。”
白手心领神会,拿起地上的破蒲扇,冲着老队长的脸扇了起来。
“啥事啊,土崽子。”
白手道“老叔,现在改革了,开放了,咱农民除了种田,也可以进城干活了。可我能干点啥呢?票票证证的,您老也知道,干不长,赚的也养不了全家。您老见多识广,帮我出出主意,给我指条明道。”
老队长道“你小子能干啥呢,开个后门吃商品粮,门都没有。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到村小当个代课老师都不够格。”
“哎呀,您老别吹大风画大饼了,说点实际的有用的。”
“学手艺吧,有人收你不收你的先不说,以你这年龄,学手艺已经晚了。三年学艺,两年效力,等你出来挣钱,黄花菜都凉成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