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下车，每人背着一个双肩包，步行前往。

王长虎点一支烟，递给张小白，“老大，对不住了！”

张小白接过烟，怒道：“别他娘的说屁话！”

王长虎沉默了片刻，说道：“老大，我现在没那么紧张了！”

张小白哦了一声，等待下文。

王长虎说道：“即便她死了，可永远活在我心里！”

张小白明白这句话，如果小娟真遇难，王长虎会有后半辈子祭奠她思念她。

张小白拍了拍王长虎肩膀，并没有安慰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认为这种选择是正确，不管别人怎么看，都是值得的。

路遇一个村庄，房子几乎全倒了，人们没有哭嚎没有叫骂，只是沉默的悲泣的守在废墟前，守在死的或者活的亲人身边。

骂够了，哭累了，剩下的只有认命了。

张小白忽然停下脚步，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

在一片废墟面前，躺在两个半大孩子，而在孩子周围，坐着几个同伴。

地放着两根燃着的烟，他们每人叼着一根烟。

他们是一个头磕在地的拜把子兄弟，他们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还说过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说过苟富贵勿相忘。

那个即将闯社会的孩子永远走不出这个小山村了。

一位看着矮小的孩子扔掉烟头，看着躺在地的兄弟，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们食言了！”

已经走出去好远，张小白也沉默了好久，开口说道：“我第一次觉得离死亡这么近。”

王长虎说道：“那句话说得对，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

张小白问道：“你信命吗？”

王长虎先是摇摇头，而后缓缓点点头，“以前不信，现在有点信了！”

什么是命？

左右不了的时候，就说成了是命运。

在天灾面前，人们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能为力。

张小白轻声说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是我不信命，我不相信这些死去的人们就是一样的命！”

只是死亡的节点相近，但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富的穷的，命运都不同。

王长虎看向远方，说道：“我希望小娟能停住！”

张小白问道：“还有多远？”

王长虎说道：“翻过这座山，就快到了。”

此时已经天黑，俩人随便坐下，啃了几口面包喝了几口水，就当休息。

每人拿出手电筒，继续赶路。

都是在山里长大的，爬山对他俩来讲都不算什么。

可毕竟夜晚，毕竟山路崎岖，爬过这座山用了四个小时。

走在平路，俩人的脚步更快。

王长虎说道：“再走一个小时就快到了。”

王长虎的声音很小，心里很怕，到了就意味着知道结果。

他多么希望当时小娟在楼下，或者出去卖点水果，或者下楼透透气，总之只要不在楼里就好。

这一路行来，见到了太多死亡，见到了太多悲惨，王长虎真不想这种情况落在小娟身。

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有祈祷。

张小白说道：“答应我，无论什么结果，你要挺住！”

王长虎沉默了一阵，说了声好。

他希望自己能挺住，可到底能不能挺住，他不知道，因为他不敢想。

走过一片富人区，可以辨认出当初是很好的别墅。

即便这么晚，还有部队在救援。

路边，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

“爸爸，爸爸，别睡了，醒一醒！”

躺在地的男人，再也没有能力回她一句话。

小女孩就这么轻轻摇晃着自己的父亲，一遍又一遍的说着那些话……【】

作为一个父亲，张小白最看不了这个，他转过身抹了抹眼泪，轻叹一声走过去。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张小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很柔和。

小女孩眼睛睁的大大的，露出一丝警惕之意。

张小白说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小女孩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父亲，抬起头稚嫩的说道：“爸爸说过，不许跟陌生人讲话。”

然后她又低下头，嘟着嘴巴说道：“爸爸还说过，坏人永远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爸爸曾经说过好多好多话，可现在爸爸就在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张小白咽了几下喉咙，问道：“你妈妈呢？”

小女孩说道：“妈妈……妈妈去了国外！”

听到这句话，张小白便放心了，只要妈妈还在就好。

张小白说道：“爸爸很累，正在休息，你不要走远，听军人叔叔的话好吗？”

小女孩使劲点点头，说道：“爸爸说过，遇见困难找丨警丨察叔叔，这么多丨警丨察叔叔都在，我不怕的！”

张小白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说了声乖孩子，然后起身离去。

只要她妈妈还在就好。

俩人继续赶路，在这呜咽的黑夜里前行。

王长虎在文山读的高中，所以很熟悉这里的路况。

“很快就到了！”

张小白说道：“别冲动，都听我的！”

很快就到了，也就是说很快便能知道结果，或好或坏。

万一是那种坏结果，张小白想象不到王长虎会疯成什么样子，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费了这么大劲儿终于走到一起，却要面对生离死别……

他会承受不住的。

王长虎说道：“老大，如果刚才那个小女孩的母亲也不在了，你会不会领养她？”

张小白想了想，说道：“我想要帮助很多人，但我没有那么大能力，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些事情。”

直到这种时刻，张小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即便再努力，可也做不了太多事情。

那些埋在废墟的奄奄一息的人们出不来，那些躺在路边死去的人们活不了，那些失去家和亲人的人们开心不起来。

这就是天灾！

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达到那家医院。

半壁残垣，一片狼藉之地，有的楼成了一堆废墟，有的塌了一半，整个医院里弥漫着一种死亡的味道。

部队早已到达这里，在旁边竖立起帐篷，有人在休息有人还在救援。

没有月亮的夜晚，靠着手电筒照亮。

张小白按住已经浑身颤抖的王长虎，说道：“先休息休息，天一亮咱们再……找人。”

王长虎身体剧烈的抖动着，良久后说了声好。

帐篷外边几个军人靠在一起小憩，有人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

张小白介绍了自己说明了来意。

那名军人叹口气，说道：“祝你们好运！”

到了这种时刻，唯有祝福。

张小白和王长虎靠在一处，却都没有合眼。

王长虎从兜里掏出一根褶皱的红塔山，点燃递给张小白，自己又点上一支，深深吸了一口。

“老大，我怕！”

不是怕黑，不是怕死，是怕她死。

如果老天爷可以给个选择，在两个人之中选择一个死亡，王长虎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

张小白缓缓吸了一口烟，嘴上并没有说什么话，但心里却已经说了。

我也怕。

刚才查看了一下情况，如果小娟在里边的话，活着的几率很小。

张小白也很怕，怕自己这个好兄弟失去他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