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听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袁老夫人既然心意已决,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您就踏踏实实地在我这里颐养天年吧。就是不知道袁县长不见了娘,能不能做到像您这般泰然自若,我对此有点好奇,咱们拭目以待。”他言罢,便挂掉了电话。
袁母碰了个软钉子,情知这川岛极为难缠。她见那日本女仆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身边,便冲她说道:“老身有手有脚,用不着人伺候,姑娘还是请自便吧。”对方听罢垂头“嗨”了一声,却并不动弹,而是继续低眉顺眼地守在一边。袁母知道这女人得了川岛的命令监视自己,看来是不会离开的了。可叹自己千算万算,没有早做打算,还是低估了日本人的凶狠。如今悄无声息地被抓了来,恐怕一招失算,满盘皆输,凤池啊凤池,这可如何是好?她想到这里喟然长叹,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袁凤池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竟歪倒在厅堂的椅子上睡着了。他晃了一会神,终于记起来自己之前是在这里与母亲聊天,怎么竟毫无征兆地睡着了?母亲竟任由自己在这里昏睡,自顾回去休息了?他纳闷地站起身四处转了转,只觉得头痛欲裂,依稀又忆起自己恼羞成怒地起身,欲擅自离开的一幕,越发疑心母亲生了气,因此才把自己抛在这里置之不理。
眼看天色已然蒙蒙亮,袁凤池见府上一派死气沉沉,猜测着大家肯定也都还在睡着,便郁闷地回到自己房间倒头便睡。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直到下人惊慌失措地唤醒他,禀报老夫人离奇失踪,他才惊觉出了大事!
袁凤池大惊失色,慌忙爬起身,跟在那报信的丫头身后跑进了袁母的寝室查看,果然见床榻上被褥齐整,毫无昨夜在此歇息过的痕迹。那平素里伺候袁母作息的贴身丫头更是作证说,昨日夜里老夫人因为要与袁凤池谈话,所以特地要求大家回避。自己就在这里等着她回来,左等右等也不见踪影,还以为母子俩相聊甚欢,在彻夜长谈,不知不觉地竟睡了过去,直到今早才发觉异常。
袁凤池听罢,令下人们把阖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搜了个遍,依然找不到人。以他对自己母亲的理解,知道她就算再生自己的气,也绝不会离家出走,意气用事,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昏睡,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中了算计,被人暗中绑架了!而这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川岛。
袁凤池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他想不到川岛竟敢如此胡作非为,不禁又惊又怒,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声张,只得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反复思量。
同一时刻,三合商社会客室里的气氛却是与袁府上的冰冷绝望截然相反。川岛正与小黑泽兴高采烈地攀谈,宫本不合群地远离二人坐在另一处,满脸的无奈与毫不掩饰的鄙夷。
只听小黑泽阴恻恻地询问道:“川岛君,那个老太婆服软没有,有没有跪下来求你放她走?”
川岛意味深长地冲小黑泽笑了笑,有意逗弄宫本,道:“宫本君,你猜结果如何?”
宫本瞥了川岛一眼,不屑地答道:“据我所知,那是位深明大义,非常有气节的女性,她绝对不会向你低头的。川岛君,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卑鄙吗?为什么要把无辜的老人家牵连进来?”
川岛冷笑道:“什么叫卑鄙?我只知道,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作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达到目的效忠我大日本帝国才是至高无上的事。”他说到这里,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敲打敲打宫本,于是毫不客气地问道,“宫本君,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你身为帝国军人,就应当无条件服从命令。别忘了,我可是你的长官!如果接下来的行动你还是拒绝参与,我一定会告到军部。请你端正态度,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宫本听罢霍然起身,手握刀柄,目露杀气,他冷冷地盯着川岛,虽然一言未发,但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小黑泽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火上浇油地挑拨道:“宫本馆主这是要干嘛?难道要对我们文质彬彬的川岛社长动粗不成?”
川岛闻言,暗中咒骂这小黑泽真是一条养不熟的野狗。他故作镇静地回视着宫本,终究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宫本毫不理会小黑泽,他依旧咄咄逼人地死盯着川岛,傲然道:“我真是耻于与你这种败类为伍,你尽管去告,军部怎么处置悉听尊便!”他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川岛的脸颊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徒劳地伸出手指着宫本的后背想要阻止,却终于还是嗫嚅着,半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任由宫本径直消失在了视线里。
小黑泽见状耸耸肩,对着川岛煽风点火地痞笑道:“哎哟哟,我也引用中国人的一句老话吧。川岛君,你可真是纸做的老虎,中看不中用啊!”他说完,索性肆无忌惮地捧腹狂笑起来。
小黑泽这话说得不伦不类,狗屁不通,但是川岛根本无暇顾及于此,他死死地盯着宫本消失的方向,狭长细眼里凶光闪烁,满脑子都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浓烈恨意。
这时,下人跑进来禀报,说袁凤池求见。
小黑泽一听,立即兴奋地建议道:“这家伙的反应倒挺快!一会咱们应该好好戏弄戏弄他!川岛君,我们让他在地上多爬几圈,学狗叫怎么样?”还没等川岛发话,这变态又两眼放光地叫道,“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一定得想个更好玩的办法,对,不如就叫他给我们磕头!咱们没乐够,他就不能停!”
川岛听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拒绝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做的事虽然不怎么光彩,但好在没有触及做人的底线。黑泽君,如果像你这么乱来,这件事恐怕就没得谈啦。”
小黑泽不服,还想说服川岛,川岛却再也懒得理会这条疯狗,他严厉地吩咐小黑泽不要自作主张,打乱自己的计划,随即便令下人把袁凤池请进来。
第二节
不一会,袁凤池步伐蹒跚地走了进来。只见他神情委顿,面如死灰,衣衫不整,发型蓬乱,哪里还有半点昔日里神采飞扬、慷慨激昂的影子。川岛见情敌落得如此下场,心中大为快意,暗道:方斩啊方斩,你这个狠毒的土匪头子,就算你费尽心力帮这废物解了毒又怎样?他还不是被我整治地毫无还手之力?!他想到这里,不禁居高临下地轻笑起来。
袁凤池对川岛的轻蔑与得意心知肚明,但是此时此刻,他更明白自己毫无指责甚至反抗的资本。老娘的性命还拿捏在人家的手上,自己除了放低姿态,还能怎么办?他既然想开了,便也不再抹不开面子,于是直视着川岛的眼睛,尽量语调平和地说道:“川岛社长,放了我母亲,其他一切事都好商量。”
袁凤池的开门见山有点出乎川岛的意料。他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对方,并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小黑泽碍于刚才得了川岛的命令,因此不敢造次,只是虎视眈眈地坐在一旁,不怀好意地把玩着手中的肋差。屋中的气氛一时间凝固到了极致。
袁凤池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央求道:“川岛社长,我有着十足的诚意与你谈判。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摆出来谈一谈。”
川岛听到这里,新仇旧恨齐刷刷地涌上了心头,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十足的诚意?我怎么没看出来!袁县长这次单枪匹马一个人闯进来,方斩那个土匪头子呢?怎么不叫他再想个好主意?对了,堂堂一县之长,竟然与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暗中勾结,这件事要是传了出去,不知道会不会成了个笑话?”
袁凤池听罢郁闷不已,他无力地摆了摆手,叹道:“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吧,怪只怪我所托非人,对川岛社长多有得罪,我先给你赔个不是。另外,今后,袁某人绝不会再与樊金凤有任何瓜葛!你看这总可以了吧?!”
川岛听到这里,心中一松,追问道:“此话怎讲?”
袁凤池见川岛明知故问,心中又羞又恼,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然到了这步田地,他只能尽可能地搬出所有筹码。于是,他涨红了脸,低声答道:“我本就无意于金凤小姐,一切都是误会。从今以后,我绝不再与她有任何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