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太忠在一旁微笑道:“这人啊,就是这样。对他太好了,便生出得寸进尺的心思。见王爷宽恕,就一个个上蹿下跳,以搏显名。结果山东大营入江南,三家一除名,连根拔起后,如今连私下里敢议论的人都没几个了。伯谦,慎言呐。”
褚仑脸都涨红了,道:“老太爷,您瞧我是那个意思吗?再说,我甚么事不是一一趋奉于齐家?听说王妃娘娘手下缺通文识墨可笔录的人,我连家里的闺女儿、孙女儿、儿媳、侄儿媳能派来的全都送来了……”
司徒华哈哈笑道:“褚老兄啊褚老兄,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眼见褚仑真要发怒了,欧阳顺忙笑道:“哪有那么多山水?不止褚兄,连我欧阳家不也是如此?族中但凡通文识墨的女子,有一个算一个都送这边来了。还别说,王爷的内宅,真办成不少大事了。
那些女子织造工坊,每天织染出来的布,制作出来的成衣,真是顶了大用了!更厉害的是,那些女子多是逃荒捡回的一条命,原不过是饿死路边,要么是卖身为奴,任人作践的窑子命,如今却凭着做事,不仅能养活自己,做的好的还能发家致富,养活一家子。
王爷以前说过一句话,让努力做事的人活出人样儿,是官府最大的本分。原我并不能十分理解,如今却是打心底里钦佩!”
齐筠在一旁笑道:“不止织造成衣这块,岛上的学舍里,有七成先生是女子。实在是岛上缺识字的,但凡通些文墨的,都被各工坊请了去当个账房录事,只能寻些女子来开蒙。另外,岛上的郎中是由郡主娘娘亲自在负责,她虽不理常务,但岛上各郎中的疑难病症无法解决的,都可上报上来,郡主娘娘会亲自批示,再将病例给各个医馆,令郎中学习。最近还有一批好杏林的女郎中,也在培养中。
还有对女工的保护,成立了一个妇人联合保护的衙门,以王妃娘娘的名义办的,具体的管事,则由几位奶奶带人操持着。两个月前狠狠处置了一个将妻子打死的案子后,如今岛上随意打骂贩卖女人的事,越来越少了。
总之,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很忙碌。”
褚仑呵呵笑道:“如今这样忙,却不知年底回京后,又该怎么样,京里可容不得这样的事啊……”
寻常女子抛头露面都是极羞耻的事,更何况这些贵人?
齐太忠看着远处的銮轿车马渐渐消失无踪,呵呵笑道:“容不容得,还不是王爷一言抉之的事?且不说这些了,京里王爷抛出了一亿亩养廉田做饵,也不知能不能钓起那些官绅的贪心。若钓得出来,开海大业就算是真正启程,拉开大幕了。”
听闻此言,一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北面……
八月。
沿海仍是一片炙热,京城却已入秋。
秋老虎刚过,今日难得清爽。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
龙凤旌旗林立。
着德林军服的德林军,如今已成京中一景。
相传都是天兵天将下凡,能以一当百,杀的京营屁滚尿流。
当然,也有人说,这些都是来自地府十殿阎罗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但无论如何,今日码头上布满了德林军,让所有京城百姓都退避三舍,只敢遥遥观望此阵势。
凤辇边听着一座亲王王轿,说是轿子,其实和一座小宫殿没甚分别。
一百二十八人抬行,内中甚至设着榻和卫生间……
贾蔷原本自然不要这样骚包的行头,可架不住连岳之象都劝他。
因为只有这样级别的轿子,内中才能以精钢铁板填充,才能防各种弓弩乃至火器的攒射。
“王爷,娘娘问相爷的船几时到?要不要将午膳备下?”
王轿外,牧笛躬身问道。
贾蔷敲了敲云板,轿门打开,他自轿中下来。
他这边一动作,后面几顶官轿内的人连忙下了轿,再后面更多的则是站在那的文武百官……
贾蔷舒展了下双臂,呵了声,道:“不必了,一会儿直接去西苑就是,没多久了。”
皇城不必去,当初承诺皇城全由尹后做主,他后来就果真没怎么插手过。
显然,那里必又被龙雀渗透了。
但西苑是他喜欢的地方,所以大燕的权力中心,已经渐渐转移至西苑。
牧笛闻言躬身一礼后,折返回凤辇侧,轻语了几句。
未几,却见凤辇前门大开,头戴凤冠身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的尹后自凤辇上走下来,恍若一朵娇艳无双的牡丹盛开。
岁月,仿佛从来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甚么痕迹。
后面的百官瞧见,纷纷低下头去,也只敢在心里叹服一声:上一个如此风华绝世的皇后,应该是炀帝萧皇后罢……
“等林相回京后,你就要将朝政悉数托付,奉太皇太后和本宫南巡?你果真放心得下离京?”
尹后自侧面看着贾蔷那张愈发俊秀逸然的脸,微笑问道。
贾蔷笑了笑,道:“如果这个世上,我连先生都信不过,那必是成了真正可悲的孤家寡人。小清诺,你仔细着些。”
尹后本还想再说甚么,可被这三个字瞬间打败,一张国色天香的俏脸上满是娇羞,很是责备的嗔怪了眼,却也不再多言。
二人身后,牧笛和李春雨皆面无表情的站着,许是心中冬雷震震……
不远处,一艘客船缓缓驶入码头……
“看着清减了些,其他的,倒是没怎么变化。不变的好啊,以不变,方能应万变。”
林如海自船上见着贾蔷,待其礼罢,上下打量一番后,微笑道。
师徒二人并无多谈,林如海被贾蔷搀扶下来,却也无一些人意料的那般意气风发,甚至看不出许多高兴来。
清癯的脸上,是一如既往见的淡定从容。
身子骨,也仍是那般瘦弱……
见他如此,满朝文武心中大都不约而同的响起一个词:
无(屠)双(龙)国(恶)士(贼)。
他们自忖,若换做是他们,一朝得志,天下权柄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般淡然。
而林如海见王公勋贵乃至皇太后都前来迎接,眉头微微皱了下,在与尹后见礼罢,看着贾蔷轻声问道:“怎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让人说招摇。”
贾蔷却淡淡一笑,目光掠向面前的文武百官,缓缓道:“先生,今时不比往日。彼时弟子惶惶如丧家之犬,分明立下不世功,却因功高难赏四个字,难容于昏君之前。如今江山在我,谁又能说甚么?”
林如海自然明白贾蔷为何弄出这般大的阵仗,这是与他奠定天下元辅的威望和高台,唯有如此,贾蔷离京后,他才能坐镇神京,操持住天下权柄。
听闻贾蔷之言,连百官都无人反驳甚么。
倒不是大燕不养忠义之士,只是近大半月来,“养廉田”三个字着实让大多数天下官员心神荡漾,难思其他。
便是有人恨贾蔷入骨,也明白此时骂的再难听,也不过枉做冤死鬼,所以一时间,似贾蔷的威名已足以震慑天下,满朝文武,竟连一个骂他猖獗的人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