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之象在一旁温声笑道:“夫人莫忧,国公爷奇才天纵,又有囊括四海之胸怀。世俗繁文缛节于他而言,只作等闲。国公爷洁身自好,从不去秦楼楚馆。九大姓和扬州盐商多少巨富之门,想送女入国公府侍奉国公,都被婉拒。三娘这丫头能有此福分,全凭她自己的品性好,忠贞纯孝,又勇武果敢。如今我为她义父,敢于夫人面前打包票,三娘将来一定一生幸福圆满。”
颜氏闻言,又见贾蔷颔首微笑,登时觉得越看越顺眼,红着眼连连点头道:“好,好!都是三娘的福气,她必会好好听话的。”
四海王的女儿,原本不该与人为妾。
可四海部如今都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且根底上不过是海盗,能嫁入国公府这样的顶级高门为妾,绝对算得上是福分了。
贾蔷微笑道:“这样罢,先送你们上船,我再寻两个教养嬷嬷,教教三娘一些见人的礼数,等到了下一地,兰陵码头时,再过去见见太夫人。大概也就是明天中午的时候……”
听他如此宽容,颜氏愈发高兴放心,连连称谢,闫三娘看向贾蔷的目光,简直都快融化了……
一行人再无话,一道折返回船。
到了船上,自有亲兵安排男丁,嬷嬷们指引女眷落脚。
贾蔷打发了两个老成嬷嬷,去教闫三娘礼数,由颜氏作陪,而他则和岳之象一道,往船舱底部的一间密室而去。
进门后,就看到一位做寻常江湖人扮相的中年男子坐在那,贾蔷微笑拱手道:“谢叔,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此乔装打扮之人,正是定城侯府世袭一等子,今任提督山东大营大将军谢鲸。
手握四万雄兵,坐镇山东!
船只已开。
后船三楼上,黛玉、子瑜并诸姊妹上楼后,就是好一阵热闹。
凤姐儿抱着黛玉眼泪都快下来了,控诉道:“你们背着我,顽出花儿来了!就让我们在后面瞅着,你们晚上放那些烟花。黑了心了,绝对黑了心了!”
黛玉笑的不得了,推开她道:“那又不是给你放的,你不忿甚么,我都没不忿呢。”
凤姐儿听这话奇了,道:“这话倒说的有意思,不是给你们放的?”
黛玉拉着子瑜的手,笑道:“那是给子瑜姐姐放的,娶亲时委屈人家了,这会儿补上。你在后面瞧见了都是在沾光,还有甚么不知足的。”
姊妹们大笑,贾母也笑道:“可听见了,往后少埋怨我!”看了圈后又问道:“蔷哥儿呢,怎不见他?船都开了……”
黛玉等皆不解,让人去问。
一直站在窗边的姜英却忽然开口道:“并未上这船,方才在码头上见了许多人,带着他们上了前船。”
众人:“……”
一直站在角落默默无声的宝玉,也淡漠的看了眼姜英。
凤姐儿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宝玉,有心夸一句他今日抹额上的翡翠颜色真绿,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京里形势就是这样,也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等变化?”
密室内,贾蔷将事情大致同谢鲸说了遍后,就拿起茶盏吃了口,也观察了下谢鲸的反应。
谢鲸闻言后一脸震惊,道:“老天爷,竟出了这等骇人之事?皇上不是天子么?怎么宫里单单就养心殿塌了?”
听闻此言,贾蔷微微笑了笑,后面侍立的岳之象也笑了笑。
贾蔷轻声笑道:“谢叔,慎言啊。”
谢鲸一滞,大手抓着脑袋笑道:“当着国公爷,就没想藏着掖着。不过咱可不是对皇上不敬,咱知道,皇上、娘娘最宠国公爷,咱也得敬着!哈哈哈!”
贾蔷呵了声,摇了摇头道:“未发生此事前,因我有用,又无意权势,所以宫里待我好些。可出了这档子事后,就我所知,天子心性已发生变化。过去一往无前誓要将新政大行天下的心思开始转变,连荆朝云都起复了,很明显,他要为稳固皇权做准备。”
谢鲸闻言,眼睛一凝,看向贾蔷道:“国公,若是如此的话,你和旧党那边仇恨不浅。怕是……”
贾蔷摇头道:“岂止是和旧党那边,宗室、勋臣、文官、武将,对了,还有戴权那条老狗,连内侍在内,我都得罪尽了。皇上若想安天下,稳定朝臣,杀我祭天下,一本万利。”
谢鲸闻言,一时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贾蔷。
贾蔷看了他稍许,笑了笑,摇头道:“都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我原本一逍遥人,就因为太上皇夸了一句良臣,成了可用之辈,便被卷入是非中,让人当做刀一路杀到今天。按道理,也的确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时……可我不甘心。”
听到“不甘心”三个字时,谢鲸瞳孔急剧收缩,隐隐骇然的看向贾蔷。
贾蔷轻声道:“谢叔放心,我不造反。这世道虽有些乱,但还没有造反的余地。但是,我也不愿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我们是武勋,大燕的江山,是我等先祖抛头颅洒热血,随太祖高皇帝一道打下来的。
天家虽贵,却也不能以我等为草芥。”
谢鲸重重点头,道:“对!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贾蔷笑道:“山东不愧是孔孟之乡,谢叔到这边来都开始读《孟子》了?”
谢鲸嘿的一笑,目光却愈发沉重,看着贾蔷担忧道:“可若不造反,宫里执意要动手,又该怎么办?”
贾蔷面色平静,笑了笑,道:“我会让一些人知道,动我要付出的代价,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我一个立志海外无意朝中权势的闲散之人,着实不用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诛除。时间到了,我自己会走。他们会明白的……
当然,这需要谢叔你的帮助。”
谢鲸沉声道:“国公开了口,我绝无二话。国公的能为,我也深信不疑。只一点,如何善后?宫里那位,不是仁主。亲儿子都说圈就圈,说废就废,寡恩之极。一次不成,必会有下一次,还会变本加厉。”
他只提善后,是相信贾蔷一定能挺过第一关。
别的不说,只要贾蔷断了漕运,朝廷立刻就得抓瞎。
更不用说连他都知道,如今朝廷急需贾蔷运回海粮。
山东今年,仍有相当一些地方滴雨未下,大旱已是注定。
而其他不少省份,亦是如此。
国难当头,至少今年,贾蔷应该无事。
但他也明白,宫里那位绝容不下贾蔷。
道理很简单,后继之君,压不住。
贾蔷点了点头,道:“皇上遭受重伤,眼下虽无性命之忧,但又能熬几年?三年都难。三年后,虽我仍不可能去造反,但朝廷想拿我,也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