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垂着眼帘相答,自云幼时出家,后因无意中被苏州知府所见,以势相欺,迫其还俗。
万幸其师不屈于强权,又有故旧相助,方带其远走京城,避开此劫。
贾母闻言恼道:“好个不要脸的混帐官!迫出家人还俗,他打的甚么心思,能瞒得过世人,难道还能瞒得过菩萨?”
说着又问贾蔷道:“这样的官,你也不管?”
贾蔷笑了笑,道:“苏州知府叫朱聪罢?因采生折割案,早被拿下治罪了。”
妙玉闻言,与贾蔷合十见礼,道:“多谢国公爷。岫烟与我说过采生一案,国公爷为无辜苍生讨公道,不惜惩处族亲故交,悯苍生孤幼,日后必有大福祉。”
鸳鸯好笑道:“都国公爷了,还要多大的福祉?”
贾蔷看着鸳鸯的俏脸笑道:“人家言下之意,说我会有许多娇妻美妾,多子多福。”
鸳鸯不意这位大爷在佛庵里也敢调戏她,羞的满面通红,嗔了声:“都国公爷了,还是如此!”
说着,同贾母告状道:“老太太不知,昨儿国公爷可是作了两首好诗呢!”
对面妙玉的脸已经红的见不得人了,低着头借口去请茶转身出去了。
在贾蔷怒视中,鸳鸯俏皮的冲他一皱鼻子,将昨儿个他的两首大作诵了遍。
这年月,诗词和前世的流行歌曲一般招人喜欢,流传开来自然也快。
贾母听罢,看着贾蔷气笑道:“你真真是没治了,人家是出家人!!”
虽大家子多是馋嘴的猫,且贾蔷也算不得色令智昏之辈,可连出家人也调戏,就忒过了些。
贾蔷解释了番,二作非起所为,纯属好人被污蔑,只是贾母看着也不怎么信。
便是旁人所作,当着妙玉念出,其心也是当诛的……
不过对这些事,贾母也不过点到为止说了几句顽笑罢了。
富贵到了贾蔷这个地步,许多事也就不算甚么了。
唐高宗能让母妃出家,再接进宫里立为皇后,明皇更了得,让儿媳出家,为此丢了江山也不顾……
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越是有能为者,越是如此。
如许多混帐话本里所写的那般:大能者必有大欲。
所以这等事,她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莫因此事搅和的家宅不宁即可。
说起来,这方面贾蔷的能为,比他挣家业的能为还大……
未几,见妙玉面色恢复寻常,亲自拣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捧与贾母。
贾母看了看笑道:“我不吃六安茶。”
妙玉笑道:“知道。这是老君眉。”
贾母接了,又问是什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
贾母因此多了半盏,妙玉又将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取来斟与贾蔷,四目凝望时,贾蔷似乎能听到这俏姑子的心跳声……
莫非果真思凡了……
贾蔷逗她道:“这个盛茶还不够我一口吃的。”
妙玉抿了抿嘴,回身取了一套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盒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
虽修行十余载,可也终是个女孩性子。
甚至因为少与红尘接触,内中藏着一颗孩子气的女孩心。
正当说笑着,忽见婆子进来,禀道:“府上公子、小姐们来了。”
妙玉起身去迎,就见黛玉、宝钗、湘云、宝琴并三春姊妹,还有宝玉也一并来了。
黛玉看着贾蔷笑道:“好呀,果然让人猜着了,你到底来这里吃茶了!”
贾蔷:“……”
见贾蔷千古奇冤的模样,鸳鸯忍不住笑起来,道:“姑娘这回果真冤枉国公爷了,是老太太非要上来瞧瞧。”
黛玉冷笑道:“你还是不明白他,若不是他有意将老太太推到这边来,园子那样大,老太太会想到来这里?”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妙玉只作未听到,带着一个比丘尼摆了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与诸人上了茶。
宝玉这会儿精神也足,笑道:“一大早姊妹们都来探望老祖宗,没想到琥珀说被蔷哥儿推来园子里了。”
贾蔷道:“老太太方才还说呢,这辈子是指望不上宝玉这个合该天打雷劈的没孝心种子了。”
宝玉:“……”
贾母气笑道:“你就可劲儿欺负宝玉罢!”
贾蔷笑道:“果真想欺负,昨儿就拉下去直接打死了。”
贾母已知昨日事,笑了笑,同宝玉道:“到了我这个年岁,早点准备寿材,那是福气。”
众人不想听这个,黛玉问贾蔷道:“你可知道是谁猜出你在这的?”
贾蔷笑道:“说起反叛之辈,我猜多半是宝玉。”
宝玉跳脚道:“这也能编派上我?”
众人大笑,一旁宝琴嘻嘻笑道:“是二嫂子!”
黛玉气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才是反叛的!”
贾蔷奇道:“是她?二婶婶连字也不识几个,也听得懂诗?”
众女孩子一下笑喷了,贾蔷纳罕,取笑凤姐儿不识字,也能笑成这样?
黛玉咬牙气笑道:“可是不打自招了?”
贾蔷:“……”
宝钗心善,替贾蔷圆了圆,道:“凤丫头如今不仅识得几个字,昨儿还同我们联了诗呢。”
贾蔷看向她,悄悄挤了挤眼,夸张笑道:“她也会联诗?她能作出甚么诗?白狗身上黄,黄狗身上白么?”
宝钗抿了抿嘴,笑道:“不是,是一夜北风紧。”
皇城,大明宫。
武英殿,西阁。
林如海看着谦卑行弟子礼的恪荣郡王李时,笑道:“王爷如此却是折煞老朽了,不敢当。”
李时则正色道:“如今元辅韩相大刀阔斧革新旧政,裁减冗官庸官,清查民间恶事,名望日隆。而这背后,却离不开林相默默相助。林相品德高尚,可表为天下师。小王敬之,实乃本分。”
林如海呵呵笑道:“也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顿了顿,又不动声色笑道:“纵然有微末功劳,也已力竭矣。天下之大,用银之处数不胜数,着实让户部焦头烂额。今岁干旱之相已显,比去岁更多二省。七省至今未见丝雨降落,让人心慌。有邪祟小人,将此天象与新政干连于一起,暗中中伤,混帐之极。王爷,今岁断不能发生粮荒,出现流民席卷流窜之事。虽有海粮之议,只是海粮亦需银子采买。户部国库内那点家底,将各项支出开支后,留下买米的并没有多少。若是不凑手时,还望王爷的钱庄能搭把手。新政在推行,往后户部进项必一年多于一年,断不会赖了钱庄的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