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洋回答的心灰意懒:“丁行长,我不是闹情绪,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但我是个客户经理,现在分行取消我的业务办理资格,我不就成废人了吗?业绩也没了,光靠那点无贷户存款都未必能达到上岗标准,去单位做什么呢?干坐着吗?”
“你不要这么消极,过段时间我会想办法跟行里沟通,尽量帮你保留业务办理资格,至少也要先把协办资格恢复。如果实在不行,就把你调到管理岗位。”丁素琴耐心劝道:“现在支行人少活多,老孔忙不过来,小姚又太嫩,你可不能把业务交出来就撒手不管啊。这样,你还是继续负责以前的那些客户,产生的绩效收入我会想办法调整给你。”
苏洋答应了,但只去单位呆了两天就感到无比别扭:失去业务办理资格意味着他只能默默干活,不能作为主协办客户经理去参加贷审会、无法通过自己的授信系统进行任何操作,甚至没资格在各种授信业务资料上签字。
这是一种强烈的失落感,五年前他刚调到营销岗位时起码还是一名协办客户经理,费劲巴拉折腾了一大圈,本指望有机会在部门当个小头头,没想到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跑腿打杂的,真是可笑、可悲、可叹。
苏洋消沉了,在单位面对同事时感觉无比别扭,总觉得他们友善和同情的目光背后充满了嘲笑和怜悯,让自己羞的抬不起头来。他把工作需要的资料都抱回家,又仿照当初秦锐那样做了一个指纹膜让姚璐帮他考勤,从此便尽量窝在家里工作,只在有需要时才去支行露面。
两个星期后,台城商业银行给玉湖斋放款了。老高打来电话,要请苏洋和陈亮、小付一起吃饭表示感谢。
“放完款我也就安心了。”苏洋淡淡婉拒道:“最近事儿特别多,恐怕没时间吃饭,您替我向他们问好吧。”
“老弟,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老高重重叹了口气:“你这都是为了帮玉湖斋才遭殃啊!也不知道我们公司里哪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儿,不搞清楚情况就上网胡说八道!”
苏洋豁然一笑:“没什么,其实那人说的也没啥大问题,这一系列事情的确都是由我而起。至于说我牟利什么的,那估计是他在瞎猜,行里也没采信。”
“这事儿闹的,你帮我们解决了困难,我们反倒害你挨了处分,这不是恩将仇报嘛!”老高笨嘴拙舌的安慰着苏洋。苏洋正听得百感交集,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低头看看,对老高说道:“都过去了,您别太在意,我这儿又有人打电话,改天见面再跟您聊。”
打电话的是孔建波,声音显得很焦急:“苏洋,湖工集团在其他银行贷款逾期了!”
“啊?怎么回事?”
“具体还不清楚,据小道消息说他们有大量资金在股市上被套了。”
“啥?!他们把钱投到股市?还被套了?!”苏洋气的差点乐了出来:“现在什么行情啊?闭着眼买股票都能挣钱,他们居然被套了?”
“是啊,我听着都稀罕。”孔建波无奈道:“湖工对外的说法是资金周转出了点小问题,让各家银行放心,不过他们在咱行的一亿敞口承兑马上到期了,希望别出事儿才好。”
“希望吧。”苏洋机械的回答一句,默默挂断了电话。
他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湖工集团未能在承兑汇票到期前补足保证金,春江银行不得不为其垫款,而这笔账自然又算到了苏洋头上。
苏洋仿佛是麻木了一般,没有向任何人抱怨,也没心情去关心湖工到底什么时候能还钱,反正自己的客户和业绩都没了,也不担心由此产生的经济处罚。他在家里犹豫了两天,打开电脑写下了一篇《情况反映》:
“尊敬的总行稽核工作组领导:我是湖山分行解放路支行员工苏洋。前些天我因替湖山玉湖斋食品有限公司联系还款资金而遭受了处分,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分行已向总行做出了书面解释,无须在此赘述。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问心无愧,同时也完全接受分行对我的处理决定。
需要说明的是,该公司之所以需要在外筹款还贷,主要是由于湖山分行对其先后两次抽贷导致的,而分行抽贷的理由是该公司将部分贷款资金用于为员工建宿舍楼,违反了贷款用途方面的制度要求。坦白的说,分行这种做法虽有值得商榷之处,但合乎规定,我对此能够充分理解。
然而令我不解的是,同为春江银行的客户,湖山玉湖斋食品有限公司因建宿舍楼被断贷,而湖山工程机械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却可以堂而皇之的使用信贷资金开发商品房。
不仅如此,分行领导还无视客户经理的风险提示,在明知其贷款用途不合规的情况下指使解放路支行为其增加授信额度,导致该客户银行承兑汇票于近期出现一亿元垫款。这究竟该作何解释?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内幕?春江银行湖山分行是否已经沦为个别人利用权力谋取私利的污秽之所?望总行领导予以应有的重视。”
一口气写下几百字,苏洋感觉心神有些激荡。他把保存好的文档发送到自己的单位内网邮箱,然后开车来到支行。
现在是五一假期,支行二楼没人。苏洋将写好的信打印出来,接着又去了分行。
分行一楼电梯间隔壁是一条过道,自打苏洋入行时这里就挂着一个木制的意见箱,前段时间总行稽核组来到之后又在旁边钉了一个稍大些的铁盒子,上面写着“总行稽核工作组意见反映专用”几个大字。
工作组几天后就要回总行,这个盒子也很快就要被摘掉了。苏洋走到铁盒前站定,左右看看没人经过,稍稍迟疑一会儿,从怀中掏出打印好的那封信扔了进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苏洋想不出来,也懒得去想,或许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一个怎样的结果。他快步走出分行,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学着胡小东的口气轻轻嘀咕了一句:“爱咋咋地吧!”
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没什么动静,其后几天也都是平静如常。就在苏洋认为这件事不会有下文的时候,于剑锋突然打来了电话:“给总行稽核组的那封情况反映是你写的吗?”
“是我,开头不是写着我的名字么。怎么你也知道了?”苏洋微感惊讶,又稍觉欣慰,至少自己的信没有石沉大海。
“真的是你啊,我还猜想会不会有人冒你的名。”于剑锋说话一向是神采飞扬,今天却罕见的有些提不起情绪:“稽核工作组昨天就回总行了,他们让分行稽核部处理这封信上反映的情况。”
“走了?!这事儿他们不管吗?”
“怎么管?他们前两天去了解情况,得到的答复是你因为遭到处分而怀恨在心,罔顾事实、捕风捉影,不惜通过恶意中伤的手段对领导进行报复。”于剑锋气呼呼的斥道:“你写这种东西干什么?还光明正大的报上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傻?你到底想什么呢?!”
苏洋呆了半晌:“信上提到的都是我的客户,不用猜就知道是我写的,何必藏着掖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