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倒是也存在，不过呢，”孔建波板着脸摇摇头，摆出一副想要展开讨论的架势。姚璐忙打断了他：“好啦苏哥，这事儿又不怪你，别琢磨了。对了，我晚上要去你家附近吃饭，你下班开车捎我过去吧！”
五点半刚过，苏洋和姚璐一起走出了支行大门。
“晚上去吃什么好东西？”苏洋边掏车钥匙边问。
“你家旁边有个潮汕火锅，特别棒。”姚璐伸手拉开车门，“我最喜欢他家的吊龙和五花趾，可嫩了，而且小料调的也特别香。”
“让你说的我也饿了。”苏洋笑着弯腰上车，这才想起自己中午没吃饭。
姚璐扣好安全带，转头笑道：“那你一起来呀？我们今晚人不多。”
“哈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苏洋发动了车子，刚准备松手刹，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苏洋嘀咕着接起电话：“喂？谁啊？”
电话里是一个稍稍有些熟悉的温和女声：“是苏经理吗？”
“我是苏洋。”
“你好，我是诚宜担保的曲小芸。”
“曲行长？”苏洋一愣：“曲总您好。”
曲小芸没多客套，明显是在努力抑制着焦急情绪：“我想问一下，玉湖斋的贷款为什么没放？”
苏洋一声长叹：“分行认为玉湖斋贷款用途不合规，风险偏大，正好总行过几天要来稽核，所以领导要求暂缓。”
“暂缓？缓多久？”
“这个…我也不敢保证。”苏洋的声音很低。
曲小芸沉默了几秒钟，平静的问道：“麻烦你给我交个实底儿，他们的贷款还有希望吗？”
“……不一定。”
“是吗，怎么会出这种事儿呢…”曲小芸喃喃自语，声音中透出了绝望。
苏洋心里很别扭，忍不住出言安慰道：“曲总您别着急，我明天叫着孙伟一起去玉湖斋，跟他们商量一个应急的办法，争取把这件事妥善解决掉。”
曲小芸略一犹豫：“明天？孙伟可能去不了，他现在在医院。”
苏洋惊道：“在医院？！他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他有短暂失明的病根子？”
“我知道，好几年了。”
“我今天才刚知道。”曲小芸低声说道：“下午孙伟开公司的车上绕城高速，正巧玉湖斋的高总打电话说没法还钱。他一着急，突然就犯病了，然后…撞车了。”
“撞…”苏洋眼前一黑，只觉喉咙发紧，嘴唇发干，哆哆嗦嗦的问道：“那他，他…他…”
“放心吧，他没事。这孩子命大，钻到了前面一辆空载的大货车下面，车顶子全都掀起来了，他只受了些擦伤，不严重，算是有惊无险吧。”
“哦。”苏洋心神一阵恍惚，软塌塌的瘫在座椅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喘息片刻才又回过神来，就听曲小芸还在继续说：“……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是他在春江银行最好的朋友，他百分之百信任你。就在刚才去医院路上他还给我打电话，说你现在肯定也很着急，让我别难为你。”
苏洋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曲小芸轻轻一声叹息：“眼下这种情况，我和孙伟都逃脱不了责任。我倒是好说，可孙伟该怎么办呢？这小伙子太不容易了，希望你能想想办法，尽快帮玉湖斋把贷款解决。”
挂断电话，苏洋艰难的坐直了身子，看着窗外呆了半晌。姚璐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孙哥出事了？”
“撞车了，还好只受了点轻伤，现在在医院。”苏洋有气无力的说出这句话，忽的扑簌簌掉了几滴眼泪，忙伸手捂住脸，极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啊？撞车？”姚璐咬了咬嘴唇，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柔声安慰道：“你先别难过了，去医院看看他吧。”
苏洋颤抖着手接过纸巾在眼睛周围蘸了几下，深吸一口气：“我先送你去吃饭。”
姚璐摇摇头：“不，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两人赶到医院时，孙伟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
“孙伟！”苏洋大踏步走上前：“没事吧？”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而已。”孙伟微微欠身：“不是让你们别来吗，这个点儿路上多堵啊。”
姚璐关切的看看孙伟头上的纱布：“孙哥你疼吗？需要住院吗？”
“不碰就觉不着疼。”孙伟憨厚的笑笑：“也不需要住院，医生让我在这里观察一会儿，要是没什么异常就可以回家了。”
苏洋在孙伟身边坐下，仔细看了看他的头，苦着脸说道：“还好伤得不重。这都怪我，不该贸然让你掺和玉湖斋这破事儿，否则也不会出这种意外。”
“扯得太远了，你是为了帮我联系业务，怎么能怪你呢。”孙伟毫不在意的在苏洋大腿上拍了两下：“不用担心，我命大，两次都差点玩儿完，这不也都没事儿嘛。”
苏洋心里一阵难受，咬着牙叹了口气。孙伟表情稍稍黯淡了一些，犹豫着问道：“不过玉湖斋的贷款…是不是没希望了？”
苏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安心养伤，不管李继秋那孙子怎么说，玉湖斋这笔贷款我一定要搞定。”
孙伟眼睛一亮：“这么说，还有解决的办法？”
“有！肯定有！”苏洋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没有也得有！”
豪言壮语说着过瘾，但落到实处却远没有那么简单。一连几天过去，苏洋对于如何解决玉湖斋这件事完全没有头绪。他和丁素琴一起去找过李继秋，又结结实实碰了一个大钉子，灰头土脸的愤愤而回。诚宜担保和那家借给玉湖斋一千万的债主分别向法院提出了查封申请，老高开始还抱着一丝希望每天给苏洋打电话问问情况，这两天也不怎么打了。
元宵节刚过，总行现场稽核工作正式开始，调阅的第一批业务档案就包括玉湖斋刚刚结清的这笔贷款。苏洋明白，无论总行能否挑出毛病，这六千万贷款短期内肯定没希望再放了。丁素琴和孔建波也劝他：“算了吧，胳膊拗不过大腿，分行的决定的事情，我们没办法改变。”
苏洋蔫儿了。与以往几次遭遇信贷风险时不同，现在的他浑身上下充斥着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他想愤怒，想生气，想着急，但似乎连调动这些情绪的力气都没了。
闷在家里度过了一个无聊的周末，苏洋在周一早晨头一次产生了不想去上班的念头，当然仅仅是念头而已。他没精打采的起床洗漱完毕，收拾利索出门走进电梯，木然盯着门边的视频广告发呆。
苏洋不记得这座电梯是何时装上显示器的，以往他在电梯里都是玩手机打发时间，从没像今天这样仔细看过视频里的内容。一则幼教广告过后，屏幕上出现了一男一女，男人西装革履、成熟稳重；女人青春靓丽、端庄大方，观众可以轻易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肢体语言判断出这是一则银行广告。
果然，几秒种后二人摆好了姿势，紧接着“台城市商业银行”七个大字翻着跟头由远及近，以古朴的有些老套的方式一个挨一个整齐排列在屏幕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