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洋从鼻子里重重出了口气，没说话。

袁媛等了片刻，听苏洋不吭声，声音稍稍温柔了一些：“男人要经得起风浪，拿得起放得下，别遇到点事就垂头丧气的。之前家居城老板跑了，你心情不好；现在煤老板出事了，你又心情不好，万一将来再有哪个客户出事，咱们的事情还办不办了？客户是你自己选的，出了问题就应该坦然面对，努力解决，一味后悔消沉没有用，更不能为此耽误了生活……”

袁媛说着说着，口气又不自觉的严厉起来。苏洋听着刺耳，没好气的打断了她：“我有什么可后悔的？我怎么不坦然面对了？这煤老板是郑行长的客户，我只是个协办，说了又不算，但出了事还不能不管，我有什么办法？你不懂这里面的事就少说几句。”

“对，你什么都说了不算。”袁媛生气了：“业务的事领导说了算，结婚的事家里人说了算，有哪件事儿是你自己能做主的吗？”

苏洋偷偷扫了一眼对面的孙伟，脸色不自然起来，冷冷的说道：“有完没完？说够了吗？我正烦着呢，你啰里啰嗦的干什么？”

“你...”袁媛听得一呆，沉默片刻，挂断了电话。

苏洋从未对袁媛这样说过话，刚出口便稍感后悔，此时见袁媛挂了电话，反而又有些激愤，把手机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拿起一根羊肉串嚼了起来，口中却尝不出滋味。

“嫂子和你闹别扭了？”孙伟讪讪笑道：“别生气，女人嘛，就是爱闹别扭，回去哄哄就好了。”

苏洋心中有气，虽也知道这个理，嘴上仍是粗声粗气的答道：“哄什么哄，不用搭理她。”

“算了，何必呢，消消气。正好吃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你回家赶紧再给嫂子打个电话，好好说说。”孙伟说完，抢着起身去结了账。苏洋闷闷的长出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啤酒一口喝干，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店外，孙伟叮嘱道：“洋哥，打车回去吧，以后喝酒千万不能再开车了，刚出了新规定，现在酒驾查的特别严，抓住就扣12分，搞不好还得被拘留。”顿了顿又补充道：“前几天六部丁总的司机喝完酒开行里的公务车被交警抓住，还被湖山电视台现场曝光，第二天行里就把他开除了。”苏洋点点头，自己这些日子够倒霉的，可不能再多生事端了。

送走孙伟，苏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空车，便向附近的路口走去。路口三三两两等着打车的人很多，苏洋没有停留，继续慢慢向前晃荡。天气有点冷，他伸出双手在嘴边呵了口气，感觉刚才四瓶啤酒带来的晕乎劲下去了，此刻竟又想再喝几杯。反正回家也没事干，苏洋索性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翻起通讯录，想约人找地方继续喝，翻了几下，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似乎不太方便打扰别人，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怅怅的抬起头向前方看去，不远处一栋建筑上的霓虹招牌格外显眼，赫然便是“丽都国际”四个熟悉的大字。

原来自己竟走到这附近了，许久没有光顾，苏洋想起曾经那些醉生梦死的夜晚，突然强烈怀念起琪琪静静偎在身边的感觉。他又拿起手机，拨通了琪琪的电话：“喂？在丽都吗？”

“没有，我在家呢，你今天怎么突然有空了？”琪琪听起来很开心：“我请假了，明天坐火车回家过年，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呢。”

“哦，那算了吧。”苏洋懒懒答了一句，话里带着少许失望。

琪琪笑道：“没关系，你们几个人？我可以帮你们订房间，先找其他姑娘陪你呗。”

“没别人，就我自己。”

“你自己？”琪琪奇道：“你自己去丽都吗？”

“是啊，心情不好。本来想去找你喝点酒说说话的，既然你不在我就不去了。”

“你自己的话，直接找我就行，何必去丽都花那冤枉钱呢？”琪琪嗔怪了两句，又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二十分钟后，琪琪从对面一辆出租车里下来，小跑着穿过马路来到苏洋身边。苏洋正垂着脑袋坐在人行道边上，听到声音才抬起头，冲她挤了个笑容出来。

“怎么在地上坐着？不冷吗？”琪琪笑吟吟的挨着苏洋坐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和老婆吵架了？”

苏洋笑着叹了口气，凝神看向远处的路灯，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琪琪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陪他坐着。过了好一会儿，苏洋扭过头，见琪琪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便开口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和以前一样呗，天天上班就是喝酒。”琪琪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肚子上肉都多了，过完年回来要减肥了。”说完又看向苏洋：“你呢？最近一直没来玩，忙什么呢？为什么心情不好？”

苏洋稍一犹豫，把这一个多月来单位发生的事情粗略讲述了一遍，末了说道：“我们分行两年来总共就出过这两起风险事件，都发生在我们支行，还都和我有关。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我不适合干这一行吧。”

琪琪一直瞪大眼睛认真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苏洋不悦道：“好笑吗？”

“不好笑。”琪琪收起了笑容，柔声道：“我只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常有这样那样的烦恼。”

“年轻时？你现在才多大？”苏洋不屑的笑笑，扭头借着路灯仔细打量琪琪，见她脸上确是比往日少了些青春的光泽，不由得一呆，随即明白以前见她大都是在灯光昏暗的包房内，精致的妆容让她显不出年龄，而今天大概是急着出来陪自己，连化妆都没顾上。

琪琪没理会苏洋的问话，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轻声道：“有烟吗？”苏洋递过一支烟，琪琪点上吸了两口，悠悠道：“我年龄是没你大，但我出来挣钱的时候，你还在上学呢。”说到这里，她神色略显凄凉：“初中毕业，爸妈说弟弟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不能让我继续上学了。我十几岁就跑到湖山来挣钱，记不清吃过多少亏、被人坑过骗过多少回，好几次都哭的稀里哗啦的，最后咬咬牙也就撑下来了。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么？”

苏洋扭头看着琪琪，没说话，琪琪歉然一笑，低下头小声说道：“当然，干我们这行没什么光彩的，不应该拿来和你相比。”

“不，别这么说，我们其实…没什么不一样。”苏洋言不由衷的安慰了一句。

“当然不一样，你不用哄我开心。”琪琪表情十分坦然，“我就是个没文化的坐台小姐，你看你，省财大的高材生，银行白领，工作有面子，挣钱也多，前途一片光明，怎么能为了一点工作上的小挫折就垂头丧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