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了我的目光,不躲不避,直视着我——然而就在我意识到自己失礼,正准备收回眼神的时候,这位小伙子挑衅一般的向我扬了下眉毛,趁我愣神的功夫,伸出双手抱住了身旁的年轻姑娘,美丽的姑娘甜甜一笑,十分享受的倒在了他怀里……
我迅速的回过头,越过肚子,看着脚下。
——你赢了行吧!
还好电梯到了,已经习惯了这种伤害的我瘪嘴板住脸,掩饰内心的失落,跟着人群向电梯内走去。
不过在我踏入电梯门之前,里面已经挤了许多人——包括那对情侣在内——几乎把电梯站满了。马上就是我进去了……
“别上了,人满了!”站在门口的大姨冲我喊道。
我只好和除了我以外仅剩的一位阿姨一起站在外面,哀叹自己的运气。然而就在我认命的时候,那位阿姨已不符合她年龄,可能她孩子都未必能做出来的动作,趁着电梯即将关门的瞬间,一个箭步低头窜了进去——甚至连电梯门都没感应到,照常关闭大门,继续运行了起来,根本不给我一丁点反应的时间……
最后看见的只有众人眼中对阿姨的惊讶与那对年轻情侣冲我幸灾乐祸的哂笑……
虽然心中愤懑,但是回忆起今天自己的任务是来探望病人的,我还是压住了火气。起码不能给王大爷增加负能量啊!
想了想,感觉有点可惜:今天本来是想带来好消息——王大爷儿子的消息的,结果非但没联系上对方,还差点没忍住脾气……
我只好等待下一趟电梯才上楼,本来想直接去病房,但是找了两圈也没找到,犯迷糊的我走错岔道还差点跑进女厕所——谁设计的,把厕所建在拐角?
结果走了几次错路后,我还是放弃了,无奈地向不远处的护士台走去。
好在还不算太忙,除了我之外没有什么人咨询。向里面的小护士询问了一下,对方耐心的为我指明了道路,我这才终于找到了方向。
向她道谢后,我向着病房走去。
结果刚走进病房区,正巧看到张叔拎着暖壶从水房里出来。因为是背对着我,张叔并没有发现我,我也一时顽皮,也没打招呼,保持着目前的距离在后面“跟踪”他来到了王大爷住院的病房。
见张叔进屋要顺手关门的时候,我突然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把住了屋门。因为事出突然,对面病房里走出来的女性家属都被我吓得退了回去。
毫无防备的张叔也被我吓了一跳——还好没把水壶摔倒,大喝了一声:“谁!”
“怎么了?”屋内也传出了张姨讶异的声音。
张叔又惊又怒地回过头,看到了堆笑的肥脸后,这才发现我的存在。空着的左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后,张叔笑骂道:
“你这个臭小子,来就来呗,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差点把你叔吓一跳!”——已经吓到了好吧,要不是张叔岁数大了搞不还真的会跳起来……
“嘿嘿,不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我嬉笑着跟着张叔进了屋。虽然王大爷已经脱离了危险,转出了特级病房,但是因为还需要许多检查护理风险较高,所以仍然被安置在了只有两人的病房内,而邻床昨天刚出院,所以屋里只有他一个病号,接着就是张姨张叔和刘婶三人的白天看护。
大家见我进来都很高兴,张姨更是顺着我的话开玩笑道:“你这可不是惊喜,这叫惊吓——要是把你张叔也吓出毛病,可没有人能看护他了!”
“怎么会呢?张叔胆子多大啊!”
张姨摆摆手,反驳我道:“算了吧,他那个胆子,晚上上厕所都要拿手电!”
“我那是看不清路!”
“那你怎么还要拎着棍子呢?”
“……怕掉坑里出不来!”张叔强行解释道,却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
张叔把水壶放好后,和张姨刘婶三人合力从我手里接过水果后,我这才向前靠近,来到了病床前。
王大爷倚靠在半抬起的病床上,身后垫着枕头,从我进来后就一直冲我微笑着。脸色比我昨天看到的要温暖许多,不再是铁青色,不过仍然还没恢复到几天前收到儿子礼物时面色红润的状态。脸上的皱纹仿佛沿着原来的痕迹复刻了几遍一般,花白的头发也更加稀疏,瘦弱的身子也像缩水了一样,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又衰老了许多。实在无法想象这就是前天为我补“作业”,和我聊家常的那位和蔼老者……好在那双眼睛十分有神,将王大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提高了许多,若不是躺在病床上,根本看不出他身体有恙——这可能也是我们没有早点发现他病情加重的原因吧……
“王大爷。”我来到他面前,沉声说道。
“大点声,他听不清!”
因为身上安了许多仪器,测量心跳、血压等等各种身体指标,不允许戴助听器,刚使用了没几天爱不释手的“电子喉”也不能用,王大爷又恢复了我刚来不久时的状态——听不清别人的话语,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只能从声音大、口型重和手语来与我们对话。平时都只能呆呆的望着我们,跟着傻笑,明明脑子很清楚,却如同无法交流一般,令人心酸……
刘婶把我带来的那袋苹果拎到王大爷面前,替我大声喊道:“王哥,这是小胖给你买来的水果!”
王大爷点点头,从我做了个谢谢的手势,我连连摆手,示意不必。王大爷却摇摇头,继续比划着。然而几乎忘记手语的我根本跟不上王大爷的速度,又不好求救与别人,打断了他的情绪,便跟着他的动作,频频点头,说到最后,没办法表达的我只好轻轻握住他干瘪的双手,温柔地直视着王大爷,向他传递我的温度……王大爷也停住了动作,眼眶湿润的望着我,不断地微微点头,我们这一老一少,就这样无言的表达着各自的心情——没想到,我居然会和一位毫无血缘关系的老者在病房内温情对视,自从对我最好的二姨离开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探望病人时如此动情……可能是对王大爷的敬意与歉意混杂在一起发生的反应吧,爱哭的我眼泪也在开始打转了……
“行了,别傻站着了,坐一会吧!”张姨见我们表情不对,怕被我惊动了情绪的王大爷忍不住发泄出来,对身体造成不好的效果(大悲大喜伤身),连忙喊我。我也听话的松开了手,坐到了张叔递过来的一把塑料椅子上——和车站里的一模一样。
心有余悸的接过,低声吐槽道:“这次不会再摔倒了吧……”——我现在对塑料椅子突然有了恐惧……
“怎么?你从椅子上摔下来了?”没想到被耳尖的刘婶听到了——不愧是喜欢八卦的阿姨——笑问道。
“……嗯。”我只好如实回答,把昨天小城来人贴广告,我出门揭下来时摔倒的事情说了出来。几人边听边笑,在张姨的手语翻译下,连王大爷都明白了,也跟着笑了起来。张叔似乎是为了报复我吓唬他,还特意捶了我受伤的腰腿好几下——好在经过一路的伸展锻炼,好的差不多了,不然真的要想老秦“诅咒”的那样找骨科代夫了……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后,王大爷有点坐累了,而且马上就要打点滴了,冲我们做了个手势,决定平躺休息一会。
“行,老伴,你能找到开关吗?”张叔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张姨问道。寻找将床放倒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