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李老师就更不出口了,虽然自己排什么戏,首先想到的主演都是谭淑珍,谭淑珍是自己的学生,但这徐建梅也是自己的学生,虽然这徐建梅,总让人感觉差那么一点火候,有时候李老师看着,都想上去踢她一脚,把这火候踢出来,但要徐建梅不努力也不对。
李老师心里虽然有一杆秤,但要让他出来自己这两个学生,谁优谁劣,特别是为了褒一个学生,而去贬另外一个学生,这种事,李老师是万万干不出来的。
李老师看看对面的冯老贵,冯老贵低下了头去,他这时更感到,自己不该在这事上插嘴,他还指望着李老师呢,可他哪里知道李老师的苦衷。
“老李,你就,要是让徐建梅上这两出戏,她能不能唱下来?”丁百苟问。
“唱当然是可以唱下来的。”李老师。
“那不就结了,我们团里的两根台柱子,一个谭淑珍,让她全力以赴准备独唱,去冲董x华,让徐建梅,去演这两出戏,而且我想,这徐建梅万一有什么状况,谭淑珍还可以顶,这谭淑珍要是有什么状况,那就没人可以顶喽,我们必须保护好谭淑珍。”
李老师心想,这婺剧团,什么时候出来两根台柱子了,徐建梅什么时候,又是过婺剧团的台柱子?
但他也不能就和丁百苟不是。
而这丁百苟的话,听上去又是那么的合理,放到哪里都得响。
“你们,是不是这么个意思,我的话,有没有道理?老李你。”丁百苟追着。
李老师点头又摇头:“话是这么,可是……”
“冯,你是副团长,你我的话有没有道理?”丁百苟看着冯老贵问。
冯老贵看了一眼丁副局长,又垂下头去,不过他还是点零头。
李老师看着冯老贵,见他点头,气恼得想踢他一脚,不过两个团长都同意了,自己还有什么话可?
就算是这么多年,也给徐建梅一次出头的机会吧。李老师想着,叹了口气。
丁百苟叉开腿坐着,他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对了,明就要把节目单送去印刷厂印刷,这节目单上的名字,就我来改吧。”
李老师还想什么,但他看看丁百苟和冯老贵,终于什么也没有。
从后面的练功房里,传来了徐建梅抑扬顿挫的声音。
晚上的排练结束,已经快十点,这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冯老贵的心理作用,他总感觉,徐建梅知道这事情了,一整个晚上,她兴致都特别高,和自己排对手戏时,冯老贵感觉到她的眼睛都比平时活泛,人也好像比平时更漂亮了。
照理是不可能的,他们是下午才商量这事,商量完后,冯老贵送的丁百苟,他看着他推着自行车,走到坡底,左脚猛踩一下自行车脚蹬,跨上右腿,骑车走了。
那个时候,徐建梅已经到团里了,再也没有离开,就是不在团里,她也不可能去文化局,有机会碰到丁局长,他们两个又不熟。
排练间歇的时候,冯老贵站在那里喝水,徐建梅凑过来,用胳膊碰了碰冯老贵的胳膊,关切地问:“老贵,你怎么了,今状态不对啊?”
冯老贵自己也感觉这一个晚上,自己都心神不定的。
“没什么,大概是这几太累了。”冯老贵。
“谭淑珍又去文化馆了?”
冯老贵“嗯”了一下。
“谭淑珍现在很火啊,我可是听了,很多人去文化馆的歌舞厅,就是为了看谭淑珍。”
冯老贵皱了皱眉,徐建梅感觉到了,赶紧把话题岔开。
“昨你和武去张晨那里了,听张晨赞助了团里五万块,是不是真的?”
冯老贵笑道:“这还有假,钱都已经到账了。”
“还是你老贵厉害,不声不响,这一下就拉来了五万,你看看这县里,几年才给了十万,还好像是大的事。”
“我可没有拉,这张晨,我们话还没几句,他自己就了,要么我赞助剧团五万。”
“唉,这离开剧团的人,还是和剧团有感情。”
徐建梅叹了口气,她这一声叹气,让冯老贵觉得,这离开剧团的人,是不是也在刘立杆啊?
“好了,开始开始,再来一遍!”李老师拍了拍手。
徐建梅又用胳膊碰了碰冯老贵的胳膊,妩媚地笑道:“走吧,相公。”
这一出戏,冯老贵是演相公,徐建梅演的是他的娘子,是文联老孟写的所谓新编轻松幽默古装戏,所谓幽默,也就是把一些现代词汇,掺杂进了古装戏里,相公娘子插科打诨,比如娘子会:“哎呀相公,我去冰箱,给你端一碗酸梅汤,治治你这好吃醋的病。”
这他妈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反映老领导的那一出呢。
李老师大概也是这两年社会上走的多了,他还很吃这一套,是不这样,下面会冷场,反正热闹就是。
热闹?武他们的那个节目最热闹啊,把剧团的武生,都当杂技演员用了,全指望着武翻跟斗的时候,下面观众跟着一起大声数:“31、32、33……”
从高磡上下来,冯老贵看了看头顶,被两边黑黢黢的山剪出的三角形夜空,叹了口气。
路口的路灯又坏了,通往山谷里面的路漆黑一片,冯老贵越往里走,心情就越沉重,他在想着的,还是名单的事,把谭淑珍换成了徐建梅,他知道这事,谭淑珍是不可能轻易接受的,但她更不可能去哪里大吵大闹,她才不屑于这么做。
她会觉得,要是这样,她就是和徐建梅一般见识了,就是要和徐建梅一较高下了,哼,她才不会。
谭淑珍和徐建梅一个学员班长大,两个人也没有什么矛盾,平时还经常会在一起玩,但全团的人都知道,谭淑珍从心里是瞧不起徐建梅的,虽然她总是刻意地不让这种瞧不起表露出来,但她越掩饰,旁人就越看得出来她的这种瞧不起。
从到大,瞧不起都已经成为她们的习惯,你瞧不起我,那就瞧不起好了,徐建梅也在一旁冷笑,她盼望的是,哼,走着瞧,也总会有我瞧不起你的那一,不然我徐建梅,就不是徐建梅。
冯老贵知道谭淑珍不会去大吵大闹,她在外面,甚至会把这事,表现得让人觉得,她根本就不在意,但她其实,是很在意,她会很在意地把这闷在心里,很在意地,把这当作是无名火,时不时地就拿出来,刺冯老贵一下。
他们连大吵都不会,大吵,谭淑珍都会觉得,老贵,我太看得起你了,冯老贵知道,虽然他们结婚,到女儿生出来,做夫妻也好几年了,但自己在谭淑珍心里的地位,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甚至他们干那事的时候,谭淑珍也是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躺在那里,有时候冯老贵埋头苦干了半,谭淑珍会伸手拿过手表看看,和他,老贵,睡觉吧,时间久了,对身体不好。
一翻身,谭淑珍就睡着了。
冯老贵觉得,不管是怎么样,今都要把这事告诉谭淑珍,让她早有一个心理准备。
冯老贵走到了越剧团楼下,这幢楼里的大部分住户,还是老越剧团的人,剧团的人,不亮就要起来练功,所以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特别是对那些老人。
整幢楼里,只有两三盏灯是亮的,其他一片漆黑,包括自己的房间,肯定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