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仔细听着，却没有听到表扬自己。

她前一阵子为了写文章，可是忙的昏天黑地的，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杨主任都撞见过好几次。

她听到杨主任表扬江大姐和另外一位大哥的稿件里，有的还是自己写的。甚至可以说，江大姐被肯定的几篇文章，基本上都是自己操刀。而另外一位大哥上报的文章，也有一篇是自己完成的。

她看到大哥冲着杨主任点头微笑，就特意去寻找江大姐的目光。

江大姐却是认认真真开会，记笔记，不像往常开会还会跟她眼神交流。

李婧感觉他们都在若有似无地躲避自己的眼神询问。

末了，杨主任还提示：“快过年了，大家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好，做做总结，看看自己一年有什么收获。”

她看了李婧一眼，道：“新同志进步也很快，办会还行，也要尝试多写写文章。”

李婧跟吃了苍蝇似的，却说不出话来。

开完会，杨主任和副领导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间八人的办公室大屋，却陷入了奇异的安静之中。

李婧有些不高兴，她出门去溜达冷静一会儿。

等她过了好一会儿进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已经恢复了常态。

李婧看到苑姐自顾玩着手机，突然有点羡慕。不干活、不说话不也挺好？虽然大哥大姐们不太搭理苑姐，平时跟自己还算有说有笑，表面显得好像自己人缘多好一样，到头来还不如苑姐呢！

苑姐好歹落了个轻松！总比自己干了活儿还没落着好强多了，不是吗？

不过这也要建立在有领导罩着的基础上，李婧总结道。她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地干活。

她默默想，看来团建喝酒也没啥用啊？领导和同事也不会因为自己从不喝酒，都喝吐了，对自己肯定重视一些。

虽然认清了同事之间的真实关系，她还是心里留有一丝对温情的期盼。

过完年，李婧从老家潭城带回来一些特产小吃，有辣子鱼块，风味豆干，还有一些甜糕。

同事里面北京的居多，大家不太能吃辣，她以前在税源所就知道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她又带了点儿甜糕，想着要是大家吃辣的受不了，吃甜的还是至少能尝尝的。

过完年节，或者大家出去旅游喜欢带点儿小吃回来，这是税源所的习惯。

李婧第一次往教育科带家乡特产，想着自己也还算比较客气了吧。

没想到，第一个提出不好的反而是江大姐。

“这是什么啊？”只见江大姐撕开了一小包甜糕，撇着嘴吐了出来到纸篓里。

李婧赶忙走过去，介绍道：“是我们家乡的甜糕。”

江大姐怀疑道：“这也太劣质了吧？！一股香精味儿！”

李婧解释道：“这是桂花油的味道，我们都吃这个的。”

江大姐把手里的甜糕也都扔进了纸篓，道：“我出去漱漱口。”

李婧有些手足无措。她知道香精不是好东西，香精味儿的意思就是带来的特产劣质。但是她确实带的是特产，也不是便宜购买的地摊货啊？

有的事情她不明白，但是她带的小吃被嫌弃了，这件事情，清清楚楚。

李婧不知道一向爽直的江大姐为什么这么刁难自己？自从上次开完科务会，她们表面上还是亲亲热热一起吃午饭，但是却很少再闲聊了。

这时候，苑姐边吃了一包豆干，边道：“这个挺好吃的，我爱吃辣的。”

李婧朝着苑姐礼貌地笑了笑。

都是同事，如果说在税源所专业组，她得到了李老师对徒弟的培养和护犊之恩，在教育科，她领会到的是浮于表面的人际往来和利用之意。

再往前说，她回忆起以前在办事大厅，也曾一腔热忱为办事人员服务，结果遭受的是不被办事人员所尊重的那些往事，由此变得冷心冷意，照章办事。

凡此种种，让她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暖。

无论是对同事，还是对其他人，她再也没有了幻想和期盼。

纵然有过一些温暖，仔细回想起来，何尝不是另一种利用呢？

学得好，以后可以更加好好干活。她心情很灰暗地揣度工作以来的生涯。

身在大城市的她，每天被冷冰冰的钢筋水泥包围着，柔软的心也渐渐变得冷硬了。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她想要离开了。

不仅是离开现在的办公室，离开教育科，她想离开毕业的时候抛给她橄榄枝，递给了她号称“铁饭碗”，让她能一直有一碗饭吃的税局。

这碗饭吃得饱，不一定吃得好，吃得稳当，但是过程也艰辛。

她由毕业那年的坚定，到现在已经动摇不已。

过完年复工，办公室里同事们一片欢声笑语，而她却是有些颓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紧锁眉头，满腹心事。

今年已经是李婧工作以来的第四个年头了。当初考上公务员，临来北京时，李婧曾说过自己的梦想“我想要研究生文凭，以后研究生毕业以后回北京工作几年，见见世面。最多待五年，我就回沙市。我就想当一名公务员，每天看看书，喝喝茶，自己做点投资，过自己的小日子”。

言犹在耳，这是她的初心。

她在北京待了小四年了，见世面也见过一些，只差一个研究生文凭，她就该回沙市了。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李婧现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去的人就有一种“叶落归根”的思想。

虽然她才二十多岁的年华，但是在外漂泊，总是很艰难的，有的时候，特别是受到伤害时，确实是会有种浓厚的思乡之情。

她才从故乡的火车上下来不久，就又想踏上回乡的列车了。

“先做个规划吧”，嘟囔道。

只见李婧从抽屉里找出来一张a4纸，信手写了起来。

“研究生”，“公务员”，“投资”……几个词语写在了纸上，她的思绪浮想联翩。

节后暂时没什么工作可做，她就这么放任自己放空了一天。

晚上到家，李婧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我不想在北京待了。”

爸爸正和妈妈两人吃过晚饭，在小区里散步，听到李婧略带哭腔的声音，赶忙问道：“怎么了？乖女儿，前几天待在家里不还挺高兴的吗？”

李婧稳了稳情绪，忿忿道：“又不挣钱，还受气，我不想干了！”

她把白天的遭遇跟家里说了，还叙述了中午自己吃午饭的落寞。

爸爸安慰道：“工作都有这么一个阶段，熬过去就好了。”

李婧嘟着嘴，道：“我都听过好多次这句话了。爸爸，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人，让我调回沙市？实在不行，潭城也可以的。”她提出了一个想了大半天的解决办法，既可以离开人情冷漠的大都市，又可以保住稳定的工作，两全其美！

爸爸暗叹了一口气，仍是柔声劝慰道：“行，爸爸去找找，你先安心上班。”

挂完电话，妈妈有点着急，问：“姑娘怎么了？好像情绪不太好。”

爸爸给妈妈说了原委，妈妈理解道：“这些人也是有点不像话，嫌不好就不吃呗，嘴还碎。"叫花子嫌饭馊"！她不要跟这些人再来往了，工作中，哪有什么真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