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芸娘扶着吊桥的绞索缓缓站起身来：“萧姵去年才十三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管何时何地都把‘我是公子的女人’挂在嘴上。如果放在河南，别人会说她不知廉耻，可谁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现在萧姵不在了。”唐浩然意有所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萧芸娘仿佛心中有了决定，所以语气坚定了许多：“萧姵不在了，很多坚持也就不存在了，很多疑虑也不存在了。由此可见，萧姵阵亡或许是坏事，或许是好事。至少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萧芸娘不过是飞狐军里面的一个女兵。传令下去：祁三郎立即脱离战场，马上返回县城接受新任务！”

“这就对了嘛！”唐浩然鼓掌笑道：“放眼长河间，悠悠数万年。三皇五帝后，反掌两重天。你重伤在身，赶紧到城楼上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把祁三郎找回来。由他亲自挂帅，我们此战必胜！”

唐浩然是李宪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最早的两个死党之一，所思所想都站在李宪的立场上。

但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要说临机决断，战阵对敌，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自己赶不上萧姵，更赶不上萧芸娘。

萧姵突然阵亡，对还没有成型的飞狐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加上萧芸娘此前已经身负重伤，蔚州北线战场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个率军迎敌的主帅。

面对生死存亡的严峻局势，唐浩然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唯一有希望扭转战局的因素，就是眼前的萧芸娘，但她同样面临极大的心理压力。

对于萧芸娘的顾虑，唐浩然这个秀才很快就明白了，所以也不敢轻易鼓动萧芸娘下决定。

公子李宪从司令部搬到白云山庄之前，曾经留下一道手令：外事不决问萧姵，内事不决问芸娘，民生行政问浩然，有事没事别找我。

不管李宪当初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是在唐浩然、萧芸娘、萧姵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公子李宪不希望把权力集中到一个人手里，所以才会做出三权分立的决定。

萧姵突然阵亡，蔚州南线、东线、北线就剩下身负重伤的萧芸娘，而且萧芸娘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接过所有的指挥权是理所当然的。

正因为是理所当然的，问题才会出现，让萧芸娘一瞬间束手束脚起来。

纵观历史数千年，任何一代君主最大的忌讳，就是手下出现一个拥兵自重的大将。

此前李宪已经对每个人明确分工，兵权由萧姵和萧芸娘平分，行政由唐浩然说了算。

现在萧姵尸骨未寒，甚至都还没有安葬，如果萧芸娘迫不及待把所有兵权抓在手里，放在其他地方肯定就是杀身之祸。

唐浩然是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君君臣臣”之类的东西再明白不过了。而且他对李宪忠贞不二，自然担心兵权上问题。

因为李宪曾经私下和唐浩然说过：“你他娘的千万要物色好对象，别尽给老子培养一些野心家出来。不需要他们鞠躬尽瘁，但要持身以正。”

祁三郎在飞狐军里面堪称第一猛将，李天成不一定能够打赢。突然把这么一员猛将抓到自己手里，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产生其他想法。

唐浩然刚才反复旁敲侧击，一方面是在了解萧芸娘的真实想法，另一方面是要为李宪扫清所有的障碍，尤其是思想上的障碍。

萧姵当初不肯放弃“大辽萧家”的名分，甚至想建立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军队，为此不惜和李宪争论了半个月。唐浩然当时就是旁听者，那个场景至今难以忘怀。

要知道，萧姵和李宪争执兵权的时候，身边一共不到五十人。

现在的飞狐军，总兵力已经超过八千。如果萧芸娘全盘接管萧姵掌握的军队，手中掌握的兵力达到五千人，直接超过了李宪控制的部队总数。

唐浩然不担心吗？当然担心，担心极了。

拥兵称帝的萧干刚刚被打退，谁敢担保萧芸娘不来这么一下子？大辽萧家女子心性坚韧，胆大包天。她们究竟想干什么，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敢保证。

“大辽萧芸娘”这面大旗，此刻就竖在灵仙县城的北城门楼上迎风招展，这不是开玩笑的。

“萧芸娘不过是飞狐军里面的一个女兵。”萧芸娘终于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唐浩然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大敌当前，赶紧把祁三郎找回来才是最紧迫的任务。

唐浩然确认萧芸娘暂时没有另立山头的想法，这才开始全力辅佐她，谋求对付完颜彀英和完颜拔离速的办法。

其实，不管是唐浩然，还是萧芸娘，他们虽然是这个年代的佼佼者，但思想境界受到了时代的约束，所以两个人都小看了李宪的心胸气度。

李宪的主要目的是想给金国女真鞑子制造麻烦，并不在乎什么名分。

说白了，李宪的思想观念带着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烙印，这是永远都磨灭不了的。只要结果不问过程，就是最典型的标志。

只要是给金国女真鞑子找麻烦，具体是谁来主导都无所谓。

基于这种认识，即便萧芸娘真的把部队拉走了，只要承诺永远不向金国女真鞑子妥协，李宪肯定一笑了之。虽然心里肯定有些想法，但他绝对不会追究这件事。

当然，李宪有心胸气度，并不代表没有自己的原则。如果动不动就给自己眼睛里揉沙子，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就像现在，有人不信邪，一定要让李宪不痛快，所以他就不痛快了。不是一般的不痛快，而是非常生气。

让李宪非常生气的人，就是山西大同府主将：完颜宗干。

完颜宗干不是别人，正是在天成县吃了败仗的完颜亮他死鬼老爹。

打狗还看主人，竟然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把自己儿子揍了一顿，完颜宗干自然很生气。

完颜宗干是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也就是小老婆生的第一个儿子。

现在老爹完颜阿骨打生死不明，朝廷之中究竟是个什么结局还不明确，所以完颜宗干虽然掌握着七万多杂七杂八的人马，但他不想大动干戈。

此前完颜宗翰飞马传书，把“大辽萧芸娘”说得有鼻子有眼，希望完颜宗干慎重其事，他也没有什么动作。

天成县被攻破，完颜亮所部回援遭到伏击被打得丢盔弃甲，损失兵力两千余人，终于激怒了完颜宗干。

仅仅一天半时间，完颜宗干就抽调出一支部队发起东征。

中军主将完颜婆卢火，副将完颜斡鲁，女真铁骑四千六百人、契丹效死营六千人、汉儿军两千四百人，总兵力一万三千余人，随行将领十余人。其中包括：

前军先锋完颜婆速（完颜婆卢火的长子），率领女真铁骑八百人，汉儿军一千二百人。副先锋泰赤兀（契丹人），率领契丹效死营一千二百人。

后军主将胡实赉（女真），率领女真铁骑一千二百人，汉儿军一千二百人。后军副将察喇（契丹人），率领契丹效死营一千二百人。

刚开始，李宪并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但是他知道战争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件，绝对不可能出现某些孤立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