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我梦到了咱刚哥哥哎!”
“哦,他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啦!”
榴花想要迫不及待将梦境中的地点说出来,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里是一片荒漠,荒漠上空无一人,她的刚哥哥孑然一身踽踽独行,手里还提这个木匠的工具箱。
说不出梦里人的所在地,榴花急得差点哭了。
傍晚时分,二人返回了金城州衙官舍所在地德化坊。榴花向海棠姐姐描述着新毡帐的样子,有说有笑,脸上又阳光灿烂。
亲过小公主,吃过晚饭,郑允儿默默地收拾起家里的零小细碎物件来。她想着及早收拾打包,不至于在后天搬家时仓促间丢三落四。
允儿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陪嫁来的红漆木箱子上的锁,将自己与江涛结合时穿过的嫁妆齐腰绣襦与石榴褶裙还有绣花的祥云锦鞋拿出来,用手摩挲着,在灯下仔细打量。苦涩的,甜蜜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她的心在哭泣……
她将嫁妆叠整齐,怀着如同入殓亲人一般虔诚悲痛的心情,放入木箱。
最让郑允儿舍不得装入箱子的是江涛从长安带来的礼物:副分别刻有“郑允儿”与“江月”母女俩名字的镶金白玉臂钏,一个雕刻着山戎花图案的小铜镜,以及一把犀牛角梳子。
借着油灯的光芒,她双手捧着雍容漂亮的金镶玉臂钏,缓缓套入纤纤玉臂。真漂亮!她自己心里都惊叹不已。
看着另一只刻着“江月”二字的臂钏,郑允儿心中默默祈愿小公主快快长大成人。要是到那时候她的阿爷、自己的夫婿还不回来,那她只能告诉她,戴上臂钏就等于是阿爷无时无刻不陪伴在公主的左右,从此她的心里并不孤单。
虽说老人言,夜晚不应照镜子,但是郑允儿仍然没忍住举起了铜镜,拿起了犀牛角梳子,轻轻地梳了梳鬓角的散发。她有种错觉,仿佛手握梳子替自己梳头的是刚大哥。
“刚大哥!”
郑允儿轻轻呼唤一声。怎么没人答应?她方才回过神来,眼里贮满了清泪……
榴花与小西子在隔壁逗着小公主江月玩得很开心。海棠姑娘见允儿姐在收拾嫁妆,并不想打扰,可随即又想到了刚大哥藏着的宝物——《张氏木经》,便自作主张连同原物与手抄本一并拿了出来,交予允儿。
郑允儿将这些用丝绸包裹着的宝物放在了大红漆木箱子里,上了锁,将钥匙藏好,才开始收拾打包别的物件去了……
孔武这几日一面派人继续四处打听着江涛的下落,一面亲自带人埋伏在八道湾砖窑后山稀稀落落的树木背后,严密关注着山湾湾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等待果县尉领着胡人来烧什么石头。
蹲守了整整三日三夜,孔武的心里越来越烦躁不安,开始质疑弟媳提供的消息,是不是那个石小玉听错了呢?他本想要派人悄悄下山去同石小玉接头,又怕打草惊蛇,愣是没有轻举妄动。
今日一大早,看着东头山畔畔刺眼的阳光光芒万丈,孔校尉似乎已经能够想到正午时的灼热难耐。他再也耗不住了,如此岂能对得住收下这些弟兄?
孔武决定派人以走错路问路为由,进入砖厂同石小玉接个头。他没想到的是,方才从山坳里起身向远方眺望时,只见苦水河对岸蜿蜒的的小路上腾起了一阵土雾,好似山大王下山一般。
“弟兄们,注意隐蔽!”
孔校尉登时来了兴致,迅速传令,让大家伙儿原地趴下待命。
定睛细看处,那伙人大概有十来个,隐约可见为首的骑着一匹大白马,身后的人骑的都是西域高头大马。还有两匹马上没人似乎还驮着两疙瘩沉沉的东西,那或许就是小玉说的他们要来烧的石头吧。
“呵呵,孔二爷我等的就是你骑白马的果县尉!”
孔武内心激动,强耐着性子继续等待,等看清楚这些人究竟要干什么后再行动不迟。
一转眼马不见了,不大一会儿,绕过河湾,又出现在了通向砖厂的坡口。距离渐近了,马背上人的衣着身材轮廓历历在目。
果然是果县尉领着一帮胡人!
他孔校尉的保卫任务圆满完成,这里的警戒保卫工作交由州衙负责。胡刺史最器重的是金城果县尉,重任自然降临到了姓果的身上。姓果的手底下也没多少个人,大多是县衙里的捕快,负责各警戒还凑合一阵子,一提到战斗力,几乎就剩下“战抖”了。
果县尉才不管这些呢,神出鬼没有江湖,骑着白马走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有姓果的走在前头,不要说石氏二兄弟不敢过问,就连甄官署的焦令甚至是州衙司士程参军也都得给他薄面。程参军在州衙部门领导的岗位上混了这么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小小金城果县尉同胡刺史之间神神秘秘的关系。
不一会儿,果县尉领着几个胡子来到了山崖下的砖窑前头。
真糟糕!
孔武所在的位置恰巧在南面砖窑正上方,山崖完全遮挡住了他们俯瞰砖窑门口动静的视线,看不见他们在干嘛。
孔武派出几个跑得快的小伙子迅速往西边山上去查看,他们一看不对劲。
“不好!他们好像在搞破坏,正在叫人砸开封死的砖窑大门!”
他们急忙向对面山腰的孔校尉打旗语示意。孔武知道有情况,早就等不及了。只一声令下,两队人马当即顺着小路直往山下,对山下的那帮子人形成合围之势。
“哪里来的山贼?快给我上!”
果县尉听见身后有腾腾腾的脚步声,猛回头时才察觉孔校尉的兵卒已经距离自己仅仅有十来步远了,他们个个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大刀。慌乱之中,县尉大人赶紧喊人。他身后的胡人见形势不妙,也都亮出了家伙。
守卫这里的几十号人,此时正散布于每一孔砖窑门口巡守,同烧火的苦役、负责观察火候的甄官署巧儿匠们胡侃,说些男人同女人间的段子。除了跟前有几名赶了过来,其余的根本没有觉察到这里的突发情况。
孔校尉的人正在一步步逼近,包围圈在迅速匝紧。果县尉一把夺过苦力手里的一只长柄大锤,打算自保。
“啊哈哈哈,果县尉别来无恙?孔某等你多时了啊!”
孔武大步流星往果县尉面前走去,边走边笑道。果县尉瞅了瞅,原来是孔武这个老熟人,便将大锤扔在了地上不做抵抗。
“孔校尉如此兴师动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果县尉一边虚张声势喝问孔武,一边警告道:
“冷静,孔校尉要冷静!有啥事咱到毡帐里边吃酒说难道不行吗?”
孔武距离果县尉和他率领的十来个胡人仅仅有两三步之遥,刀锋指着果县尉脖子的方向,冷笑一声:
“好你个果县尉,装腔作势,自己这会儿在干什么还不知道!”
“孔将军息怒,容果某向你解释!”
果县尉向孔校尉抱拳解释道:
“不怕孔将军笑话,在下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砖窑点火。本想带这些个发小敲开个小窟窿看看,开开眼界,没想竟被将军见着了!惭愧,真是惭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