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章梁调侃道:“此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职责皇上李三,胆可够肥的!”
话音刚落,只见又有两辆马车赶了进来。章梁立即噤若寒蝉,开始干活。
别看这个榴花平日里大大咧咧,可干起活来手脚麻利干净利落,静处时娴静可人。榴花心直口快,爱说爱笑,对江涛一往情深,这一点郑允儿心中更是明明白白,她甚至有时候还会因此而妒忌她。
郑允儿为江涛有这么个美妾而暗自骄傲自豪,当然值得庆幸的在于她是个胡姬,永远不可能抢占了自己的位置。这就让她放心多了。
如今榴花愤愤然出走了,允儿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她当时并没有打发人去追她,因为她理解一个女人失去她之所爱的心情。
等了个没有顾客的间隙,郑允儿一个人走出车厂,想要到黄河边去透透气散散心,当然也幻想着万一能够在黄河边看到自己的男人。
海棠尾随而来,郑允儿明白她是来保护自己安全的。一前一后,若即若离,两个女子徜徉在黄河岸边。
滚滚黄河浊流日夜流淌,并不因某个人的失踪或某家人的悲欢而有丝毫的变化。
长夏季节,往日的日头毒辣得想将人蒸熟似的,今日却不然。天空中阴云密布,愁云惨淡万里凝,恰似郑允儿的心情。河风飕飕地吹,天虽然有些闷热,却在人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刚大哥,你在哪里?”
郑允儿是不是会在心里呼唤他,她离不开他。她痛定思痛,反反复复想着一家人在中元节去南山岔给阿爷上坟的情形。她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净了尼师的话,刚大哥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被山洪卷走呢?难道他不会避一避,或者是跑呢?
看不到江涛的尸体,郑允儿的心底就一直默认她的刚大哥还活着。只不过是在某个谁也不晓得的隐秘处罢了。
有时候,她会特别希望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人,那个人正好就是她日思夜想为他流干了泪的刚大哥。
可现实冷酷无情,这样的情景只会出现在幻觉以及想象里!
郑允儿的理智在告诉她:她的刚大哥十有**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你想,他那么爱她,关心她,呵护她,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躲着她,让她痛苦绝望呢!
“是他,一定是他,那个算命的瞎子干的!”允儿突然做了这样一个假想,可她无法证明,死活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谋害刚大哥呢?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就算天塌了,这一家人也得生活下去吧!
“我必须得经营好车厂。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允儿,为了这么一大家子人衣食无忧。——当然这自然也是刚大哥的夙愿!”
郑允儿躬下身子,从河滩上乱茫茫的鹅卵石里随手抓了一颗,一抡胳膊扔进了河水里。
河水浩渺,涛声低沉而又雄浑,小石子落下去时几乎看不见溅起的水花,也听不见声音。这个女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可她能够清楚地意识到,除了直面这残酷的现实,自己别无选择。
她紧走几步,朝着河面吼道:
“刚大哥,你在哪里?你出来吧!”
郑允儿的心里竟然对她所爱的男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恨,她恨他简直入了骨。
“咱回吧,车厂来顾客了!”郑允儿对海棠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她的声调是如此这般的冷静!
车厂的一天忙碌而充实。
迎进送出,端水泡茶,招呼顾客,郑允儿决心亲自代替榴花的工作,好掌握修车营业的基本状况,为进一步决策奠定扎实基础。
她十分理解长途跋涉者车子坏了的不便,因此不仅自己热情招呼他们,而且不时叮嘱仨修车的后生,一定要尽心尽力将他们的车修结实。
她虽然名义上是师娘,但年龄也大不了三个后生几岁,何况小东子依然习惯将她唤作“允儿姐”。
他们的师娘“允儿姐”除了招呼路过这里修车子的人,对江涛的仨徒弟也十分体贴。在他们汗流浃背地忙碌时,替他们煮茶烧饭煮。
当夕阳的余晖洒满开阔的河面时,海棠骑上马,驮着允儿姐回她们城里的家里去了。
榴花到现在还没有回到车厂,郑允儿不禁有些担心了……
郑允儿不止一次地想到跳黄河,一跳百了。
可是,每一次都会有许多羁绊,就像无数根绳索,紧紧将她牵扯住。
白发苍苍的娘亲、嗷嗷待哺的小姑娘公主、憨厚朴实的大哥二哥、善良贤惠的海棠、乐观开朗的榴花,还有流浪姐弟“小东西”……当然还有含冤过世的阿爷、神秘失踪的夫婿。
一想到这些人,许多事,郑允儿的心里立刻有个声音出来阻拦她:
“不,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得振作,得勇敢地挑起这个家的重担!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倒要证明给他们看看!”
她还不禁想起那年冬天了一幕:
数九寒天的大山里,屋外雪花飘飞,屋里炉火呼呼,热炕上,刚大哥给她讲着盘古开天地的故事,还有那两个多情又命途多舛的才女蔡文姬与卓文君……
“唉!”
郑允儿骑在马背上,轻叹一声,问海棠姑娘道,“妹妹,你说咱姊妹仨咋这么命苦呢?”
海棠什么也没说,扬起马鞭,在空中抽得响了几下。她咬咬牙说:
“姐姐,就算天塌下来,咱姊妹仨都要在一起将小公主带大!”
郑允儿突然后悔当时没有派人去追榴花,依平日里她对榴花的了解,那小蹄子大不了骑马撒一趟欢,大哭一场,自然会回来的。可直到天快黑了,她仍然没有回到车厂。
“海棠妹子,你说……你说榴花会不会……跳黄河?”
郑允儿十分后怕地问海棠,海棠摇摇头道:
“姐姐放心好了,榴花妹妹比咱俩都坚强,她怎么会干那蠢事?”
“那她咋还不回来?”郑允儿仍然放心不下,劝海棠掉头,“要不,咱出城再跑一趟车厂,看她回来了没有?”
“姐姐在那边辛苦了一天了,海棠先把你送到家歇息,回头再过去一趟吧!”海棠没有调转马头,而是快马加鞭,对马路上的的行人喊着,“闪开,快闪开!”
郑允儿要是会骑马,自己早就打马出城去了。可遗憾的是她没这个本领,只好任由海棠驾驭着马,驮上她走到哪儿是哪儿。
不一会儿,郑允儿同海棠姑娘便到了州衙的马厩。一匹枣红的官马,让郑允儿的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难道刚大哥活着回来了?!”
郑允儿激动地打量着正在勾头用厚厚的嘴唇扒草吃的枣红马,看这马,哪儿都像刚大哥骑的那匹官马。她几乎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指着眼前这匹马问背着背篼添草料的马倌:
“请问穆老丈,这匹马是刚木匠骑来的吧?”
“什么?”穆马倌表示惊讶,“姑娘你简直是说笑话,这马都已经三日没出圈了哎!”
郑允儿所有的期盼瞬间化为灰烬,情绪低落到了冰点以下。海棠却惊喜地叫起来:
“姐姐,你瞧,榴花的马!榴花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