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萨宝说着,一脸的神秘难言内心的澎湃激动,又往杨总管耳畔凑近道:
“不知老朋友有没有得到消息,眼下青海孤岛的马驹已经在满岛之上活奔乱跳了。估计过不了几日,吐蕃人会将其运出!”
杨雄的消息还算灵通,可他竟没想到史萨宝所说自己竟一无所知。这的的确确是个重要情报,但是要从吐蕃人手里弄来马驹,恐怕比登天还难!
“噢,还有此等商机?”杨总管眼珠一转,故意试探史萨宝道,“老朋友你可要抓住这个天赐良机,给咱买几匹过来哦!不管花多少金银或绸缎,都算在杨某头上,你看咋样?”
杨总管心中明得跟铜镜一般:倘若有让圣上李三龙颜大悦的龙驹,还怕没有丰厚得让人眼红的赏赐?
史萨宝用手指揪着捻着略微翘起的八字须,摇头道:
“老朋友怕是有所不知,那吐蕃人之所以要奴役着鲜卑慕容家的马倌在青海孤岛上培育龙驹,是因为他们日后要用这些骏马同大唐骑兵争夺大片大片的草场和麦田。因此史某认为,他们绝对不可能将马驹让给别人——哪怕是一匹!”
“难道……难道他们中没有见钱眼开的小人?”
杨总管有意提醒史萨宝,可姓史的无动于衷。看来对于青海骢,这家伙并没有多大兴趣。他这么想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带人去抢的事了。
日头升得愈来愈高,天也变得越来越热不可耐。俩人一边用阔边的凉帽扇着凉凉,一边兴致勃勃地继续谈论着天下宝马。史萨宝蹲在一股涓涓细流边,用手掬起清泉畅饮一气,顿觉神清气爽。
“杨总管,你也来一气吧!”
杨雄也俯下身子,掬起清澈的泉水美美地喝了一口。于是二人又觉得浑身是劲,径直往回走了……
扈狗蛋一大早就眼皮跳得厉害,心想同自己最亲的人会不会发生啥事。他原本是会州人,在兰州这里,最亲的人有谁呢?无非就是孔武与商萍姑娘。于是他趁着早间军营里没什么事,快马加鞭来了城里。
商萍母女租住的院子里空空荡荡,扈狗蛋一下子急了。他慌忙找到孔武,孔武还在呼呼大睡。
“孔哥哥,我的个孔大哥,人都走了,你咋还睡得跟个死猪一般呢?”
孔武在梦中听到了扈狗蛋这话,忽地翻起来道:
“你说什么?人都走哪里了?”
就这样,二人快马加鞭,直冲五泉马场而来。孔武想要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索洛奴离开,他还想再听她为他弹一曲箜篌。
扈狗蛋呢?他对商萍姑娘的爱情可谓经过了血与火的严峻考验。
还记得商萍姑娘在万花楼弹琵琶那阵子,他对她爱得死去活来。后来,她被冤枉关进了金城大牢,扈狗蛋自己也不明不白蹲了那么长时间的黑牢。支撑他活下去的是商萍姑娘。
最令扈狗蛋痛心的莫过于商萍的毁容,但他对她不离不弃,一直照顾得细致入微。他对她的感情是真挚的,这一点日月可鉴。
他怎能让她就这么无声无息离开金城呢?要走也得一块走!
二人这才急急忙忙赶到马场,还好,她们都在。
孔武与扈狗蛋都是痴情人,孔武的公子亮崽亦为痴情儿郎。亮崽今日赶车来五泉马场,一为送姨娘索洛奴,二为向即将远离金城的商蕊姑娘表白,可是直到这会儿他还未有找到单独向商蕊姑娘表白的机会。
商萍姑娘对扈狗蛋显得太绝情,并非她不爱他,而是自从在大牢被逼供鞭打毁容后,她便觉得再也无颜去面对他了。她想通过冷淡的表现让他死了这条心,眼前的现实证明,她想错了。
“师父回来了,岳丈大人也回来了。”亮崽老远跑过去向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史萨宝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那老妇人是谁,面遮黑纱的姑娘呢?”杨总管见亮崽送来的除了索洛奴与那个商蕊姑娘,还有两个并不认识,便问亮崽。
索洛奴老远跑过去向史萨宝说明了情况,她生怕他不同意。果然如她所料,史萨宝狠狠瞪了她一眼,坚决不同意带这么多人去京城。
杨总管笑道:“金城米贵啊!”
“哼,京城米贵,也是本姑娘自己掏腰包,何劳杨总管操这份闲心!”
杨雄原本只是在老朋友史萨宝面前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却伤及商姑娘的自尊,商萍姑娘迎面就回敬了过来。
杨雄的脸色唰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商萍,休得放肆!”
扈狗蛋见情况不妙,怕姓杨的对商萍不客气,赶紧抢在前头训斥她,“怎可在杨大人面前如此说话呢,你!”
商萍经历了冤狱之灾,本来就与自己的火爆脾气不无关系。但是,她的执拗火爆好像是与生俱来的,经此一役不仅没有丝毫的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一个女人的容都被毁了,心就没有了顾忌,勇往直前了。
她一把扯开那罩在脸上并非遮羞亦非仪式的黑色面纱,暴露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下半边脸:鞭伤早已痊愈,可是留在嘴唇脸颊上一道道纵横的印痕,无不在控诉着大牢酷刑的罪恶。
扈狗蛋对商萍有着一腔热情,她在他的心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也就是所谓女神!因此,他重获自由后见到她,并不在乎她脸上遮着的黑纱。不过,她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摘掉过这层黑的纱,她不想吓着他。
今天是扈狗蛋第一次看见黑纱背后的真相。他不由地浑身哆嗦起来,心中的爱与仇恨就像是干枯的蒿草和着干牛粪被点燃了,熊熊烈焰在七尺男儿的胸膛中烧灼着。他下决心要找到那个从金城消遁得无影无踪的萧大仙,替她报仇雪恨……
商萍姑娘昂首伸颈,将如同蛆嗾过一般伤痕累累的脸故意向众人展示着。咬牙切齿如似女魔,她对训斥自己的扈狗蛋吼道:
“扈狗蛋,本姑娘没发现你原来是个媚骨的狗奴!”
扈狗蛋满心委屈,从脚下捡起一颗小卵石,抡起胳膊狠狠地扔向远处……
商母怕这丫惹出大乱子,一面让商蕊帮忙将她姊姊劝到一边,一面亲自向杨总管史萨宝二位大人鞠躬致歉:
“两位大人,你们就别同她一般见识,大人有大量,饶恕了我这个可怜的姑娘吧!”
“没事没事。”史萨宝点点头,劝着杨总管进屋凉快去了。
尊严的绳索断了,商萍就像一条疯狗,扑三曳四,大喊大叫:
“娘,姐,往京城的大路咱自己能摸得着,又何必再受如此窝囊气?走,你们上车,我来赶车吧!”
“姐姐乖,姐姐别闹了,姐姐就听妹妹这回劝吧!你同娘亲暂时住在金城里不是好好的吗?还有狗蛋,他对你那么好,难道你就忍心这么离开他?至于向韩进士报恩,那是迟早的事,等姐姐到长安替你打听好了,你再来也不迟啊!还有呢,咱娘亲在金城待着,万一哪天阿爷逃脱了虎口,也好找着不是!”
商蕊如此苦口婆心劝慰着妹妹商萍。她心如刀割,怎么不理解妹妹心中的苦痛呢?她帮妹妹将黑纱重新遮住她的半边脸,还像从前一样。姊妹二人抱头哭泣,商母也忍不住在一旁老泪纵横,索洛奴来来去去好语安抚着商家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