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打心底佩服起读书人了。当然,杨总管这位剽悍的牧马人,也从此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法曹参军史子鉴道:
“这回兰州闹盐荒的事,牵连出了不少问题。多亏了杨总管及时出手,截获了曹仁惠的赃物不说,还三下五除二斩断了私盐贩卖的链条,彻底解决了盐荒问题。杨总管真是咱兰州百姓的大恩人呐!”
“非也,非也!”
听了史参军的话,杨总管摇头道:
“杨某不才,承蒙史参军谬赞!要不是当今圣上举贤任能,励精图治,恩泽四海,开了太平盛世之新纪元,咱这帮人安能在此奢谈生民大事?归根结底,金城百姓的大恩人是当今圣上啊!”
杨雄说到此处,瞅了一眼别驾李东篱。李皇叔点头,缓缓起身向着京城方向拱手道:
“吾皇圣明!”
列位州官全都来了个向后转,向着京城长安方向跪拜齐呼:
“吾皇圣明!”
说实在的,州衙里的会还从没有开得如此圆满过,现场每个人的心里都涌动着热血与激情,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着对圣明君主的无比崇敬。
江涛听到州衙里如此气势磅礴的口号,赶紧将孔二哥与榴花拽了一把,绕过大堂去了德化坊。
榴花回了德化坊甲二宅,见索洛奴姊姊来了,不消说有多激动。
三胡姬四姊妹老早张罗起了过七夕乞巧的事,因为过两日就是小公主江月有生以来的第一个七夕节。
江、孔二人扛着一只肥嘟嘟的大羯羊来到胡府门前,却见胡府大门紧闭。江涛轻叩门环,半晌无人应答。孔武不耐烦,“咚咚咚”一阵狂敲。
“来了来了,”里边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谁这么凶啊?!”
开门的是老管家焦二,只见他将门开了个缝,往外只瞧了一眼,旋即又关上了。还好孔武动作麻利,一把将门搡住。焦老丈虽说年轻时膂力过人,但现在毕竟须发全白,哪里是孔武的对手。
“嘎巴巴——巴——”
眼看着门板的榫卯被推得松动,焦二老丈担心再用力这门会废掉,赶紧喊一声“松手”,自己先松了手。孔武咣当咣当推开两扇门,向江涛一挥手,道:
“三弟,请!”
“慢着!”
焦二一伸胳膊拦住,“刚公子可以进来,可你身后这位莽汉不能进!”
“你说甚么?你个老狗奴竟说本校尉是莽汉!”
孔武见这白发老奴竟说自己是莽汉,一时按捺不住性子,同他急了。他没多加思索,迈步的同时向焦二老丈推出一掌。孔武这手掌厚实得如同一块城砖,击中哪里哪里至少也得颤三颤。
这下糟了!
江涛一时被吓懵,只想着孔二哥这一掌劈过去,老头即使不被劈得口吐鲜血,也会背过气去!
可事实证明他多虑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孔武的大熊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将过来的一瞬,焦老丈眸子一闪,只轻轻一抬手,就听孔武“哎呀呀”一声惨叫,整个人都像一堵快要倾倒的土墙一般,倒向了对方。
焦老丈捏着孔武的手稍,略带推力,使对方的手掌同手腕完全垂直,手腕丝毫动弹不得。他如同耍猴,想让孔武朝左边来孔武就不可能朝右边去。
孔武挣扎了几下,非但没有结果,而且每次挣扎都会带来伤痛。他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向江涛求救:
“三弟,还不快快救我!”
江涛急忙拱手作揖,向焦老丈求情:
“焦老伯手下留情!焦老伯,看在晚辈的薄面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孔二哥这回吧!”
“呵呵呵呵,”焦二冷笑一声道,“老朽只问这莽汉一句,服也不服?”
孔武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要折断了,浑身哪里都使不上劲。他龇牙咧嘴,却嘴硬道:
“不服,老匹夫!”
“你小子不服,老夫就不放!”
焦二说着,稍稍加点力气。孔武扭动着粗壮的身子,活像是一头正在被拉紧嚼子的烈马,想要反抗又没反抗的余地。他龇牙咧嘴,瞬间成了表情包。
孔武一旦激怒这老东西,自己这手腕今日必废无疑。
“放——服,晚辈服了还不行!”
孔武嘴上这么说,心里还真不服。等焦二松了手,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握着方才这只手的手腕,左转转右转转,试试是否真被掰出了毛病。
还好,只是觉得酸疼酸疼,并未伤及筋骨。孔武吃了一堑不长一智,继续言语挑衅焦二:
“老匹夫,方才是我随手推了一掌,被你擒拿。可敢同本校尉再比试比试?”
焦二毕竟白发苍苍,少一事不如多一事,能不争强好胜就不争。老头儿呵呵一笑,捋了捋白胡须道:
“你已经是老夫的手下败将了!”
孔武刚要同他理论,只见东厢房门口走出个男仆,问焦二:
“焦管家,大人问门口何人在喧闹!”
没等焦二回答,孔武大声说道:
“告诉胡刺史,就说刚(江)涛同孔武前来探望!”
焦二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眼前这壮汉,心想原来这莽汉就是胡大人常说起的孔武。他拦住二人,等着主子的吩咐。旋即,男仆向焦二传话:
“大人说快请二位进来!”
孔武瞪了一眼焦二,从江涛手里接过收拾得白白净净的大羯羊肉,往老家伙手里一扔,便同江涛大踏步进了胡刺史静养的东厢房。
俩男仆毕恭毕敬从两边拢起珠帘,孔武在前江涛紧随其后,二人勾头进了人字形的帘门。胡生河见二人进来,挣扎着将头从木枕上抬了起来,伸手示意仆人将他扶起。
江涛感到奇怪的是,贴身伺候胡刺史的仆人竟然都换成了男的。看样子胡刺史这回确实病得不轻,他面色黄而有些浮肿,两眼暗淡无神,翻了个身就已经气喘吁吁,半天缓不过气。在仆人的帮助下,靠着床榻的围屏坐定后,他才微微张了张结了痂的嘴唇,弱弱地问了一句:
“两位兄弟怎么想起瞧本官来了?”
江涛刚要说话,没想到孔二哥抢先开了口。
“胡——胡刺史,”他没有称他胡大哥,“孔某从前同你是兄弟,可从现在起咱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河水两不相犯!”
“你——”
胡刺史听他的话如此绝情,一时激动不已,话未出口一口痰堵在嗓门子上,咳得脸红脖子粗。好在仆人赶紧帮忙捶打脊背,捋着咽喉,总算没事。
江涛万万没想到孔二哥如此刻薄绝情。就算你同胡生河之间有多大的隔阂或者对他有多大怨恨,也不该在人家落难时采取如此直截了当的方式了断。
他追悔莫及,今儿个真不该同孔二哥一道儿来探望胡刺史。但是眼下,他已经将伤人的言语都撂在了这里,覆水难收,还能有什么法子挽回呢。
江涛瞅了眼孔武,责怪道:
“孔二哥,你不瞧胡刺史都病成了啥样,咋一来就说气话呢?”
“哼,孔某看活该,他这是咎由自取!作为朝廷命官,一州百姓之衣食父母,不能一心为民,反倒同奸商沆瀣一气,良心让狗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