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蕊红着脸,羞答答地问他:
“你——,你怎么来了?”
孔亮瞅一眼商蕊,只见她卸了浓妆,素面朝天。他没想到卸了妆的她竟更加美丽动人,宛若芙蓉出水。
“呃——”
他看着她,不觉得脸红气粗,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商蕊朝门院子里瞟了一眼,催促道:
“孔公子,有什么事你赶快说吧,要不我娘她可要出来了!”
孔亮鼓鼓勇气,张口道:
“我——我就要走了,想最后再见你一面。我——我送你的喜子——吐丝织网了吗?”
他说这话时只觉得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商蕊姑娘一听他提起喜子的事,心里既恼怒又挺感动。她捂了捂嘴唇,脸上泛起红云:
“你找我——就想问这个?”
孔亮刚要将手里的宝贝送给对方,就听商蕊的娘亲在屋里咳嗽一声,问道:
“蕊儿,你和谁在门口说话呢?”
商蕊一听,赶紧答应道:
“没有啊,娘亲。”
孔亮见形势不妙,一把拉过商蕊的手,掰开手指,将自己的小猪玉佩放到她手心,慌慌张张道:
“商蕊姐姐,这是亮崽给你的!”
商蕊刚要还给孔亮,只见他已经转身离开她了。她要去追他,无奈老娘已经在院子里往外走了。她心中替他着急:快跑,在跑快点啊!
孔亮隐约听见身后柴门咯吱一声,忙将身子一闪,躲在了一边的残垣之下。
知道商蕊同她的娘亲进了院子,他才大步流星往拴马的枯树走去……
孔亮来到州衙,以师徒之礼拜见杨雄。
话说杨雄昨夜大宴宾客,本想旁敲侧击拿孔武开涮说说金城关防守之事,没想到姓孔的此番凉州之行竟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重要情报,于是对他刮目。霍大厨的“黄焖十八香”凉了鸭,幸好有三胡姬乐舞中途助兴,杨总管同孔武以及州衙诸曹参军们心情大好豪饮酣睡。
酒醒处,州衙里晨光熹微。孔武自知防务在身,一起身就出城奔赴金城关。索洛奴暂且来到德化坊找海棠榴花姊妹叙旧,没想榴花一大早便跟着江涛出去了,家里只有女主、海棠与小公举。
杨总管命录事参军王珩同志立即通知相关人员升堂理事。今日升堂,除了录事参军及其直接下属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参军(相当于各部门负责同志)参加,还将平日里不理政事寄情山水的州佐官兰州别驾李东篱请来了。
李东篱说来也算是皇室一脉,论辈分还是李三郎八竿子打不到的叔叔,人称“李皇叔”。只不过此人性嗜茶,擅对弈,慵懒,略带几分傲慢,据说非雅士不交。当年胡生河借沟通公事之由多次登门拜访,都被他拒之门外,说什么州县衙门之事他懒得听闻。
李皇叔大驾光临,州衙诸判司无不惊诧。此人不必开口,只需往此一坐,州衙官吏们就能猜得到这杨总管的颜面该有多大。
杨总管与王参军在李皇叔左右看座,待这位比客人还客人的主人坐稳之后,二人方才端坐于其左右,左手边的王参军更显得谨小慎微。堂下,众判司分左右两厢,肃立静候。大堂里气氛比往日紧张得多。
“诸位州官都知道,胡刺史病了,病得还不轻!看来啊,十天半月起不来!可就像军中一日不能没了主帅,偌大一个州衙,怎可群龙无首没有个长官理事?”
杨总管说到这里顿了顿,向堂下诸曹参军投去征询的目光,又转而朝堂上这位李皇叔拱手道:
“皇叔,杨某愚见,此事暂且不宜向朝廷汇报。您是别驾,州里的上佐官,就按照惯例暂且代行刺史之事吧?”
“呃,杨将军您知道的,李某疏懒成性,恐怕难当此重任啊!”
李东篱眯缝着眼睛向杨总管这边摇摇头,转头对另一边的王珩说吩咐道:
“这样吧,从即日起,州衙大凡小事就交由录事参军王珩同志全权负责!”
王珩诚惶诚恐地站起身,连连推辞道:
“皇叔,这——这下官恐怕难以胜任!”
“哎,王参军过谦了,过度的自谦就是骄傲!”李东篱显得从容不迫,和颜悦色道,“王参军若遇到什么摆不平的事,可随时向杨总管通气。老夫相信,这小小兰州的衙门再大,还没有杨总管摆不平的事吧!”
说着,李东篱瞅了瞅杨雄,杨雄抱拳:“哪里,哪里的话!”
当着几位大佬的面,王参军要求七曹参军对自己负责的工作一一做一番梳理,并向别驾李皇叔做出庄严承诺。当司士程参军说到州城营建这件大事之时,杨总管插上了话:
“方才这位程参军所言极是。王参军,兰州州城营建不仅是咱州里的大事,也是朝廷的大事,事关我大唐经略西域之大计,万不可有一点疏漏!时间紧任务重,当前烧制城砖一事,工部的大人们正在全力以赴,作为州衙里的相关部门,难道只会袖手旁观?昨日八道湾砖场派人来向本帅要车子,王参军务必迅速征调,一日之内悉数送去!”
“是,杨大人。”王参军心中甚是委屈地多说了一句话,“胡刺史早先有过吩咐,说州城营建方面由刚木匠全权负责的。”
“什么,如此重大的事,岂能交给一个木匠去办?”杨总管震怒道,“从即日起,本帅命你亲自负责协调州城营建的各项工作,务必配合好工部技术人员,保证州城坚固牢靠!”
“是,杨大人。”王参军这次没有多说一句话。
杨雄总觉得自己在这些州官眼里是个管马的,他们都在暗中耻笑自己越俎代庖插手州衙政务。因此,想趁着这个机会讲讲自己的施政理念。等诸曹参军的话都说完,他总结道:
“诸位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在杨某看来,你们应该走出衙门,多去市坊街巷田间地头了解民情民意,要做亲民之官,务知百姓之疾苦,做好分内之事!大家也许会笑,你姓杨的一介武夫一个牧马之人,在此谈论什么州衙政事。可依杨某之见,牧民与牧马之理,恰恰相通啊!”
李皇叔听到这里微笑默颔,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捋着白胡子呵呵笑道:
“杨将军高见,竟与古贤之论遥遥相通,太不简单了!岂不闻庄周云: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
杨雄听了前一句话,还能听得懂李皇叔这是在夸赞自己,可等听到“庄周云”时,他便如同听天书了。其实,听天书的何止是他杨总管一人,七曹参军中至少有五曹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在今日金城学馆的文学博士也在列席会议,杨雄便请这老学究替大家翻译翻译方才李皇叔这段话。
瘦老头捋捋胡子,上前向诸位大人行了个礼,清清嗓子,声音像只公鸭道:
“李皇叔真乃黄老之学的大师也!别驾大人方才所言庄周之论断,大致意思是说,治理天下的人与那牧马的人没有区别,同样不过是除掉害群之马而已!”
博士就是博士,经他这么已解释,大家心里终于明白这害群之马该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