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史萨宝见女婿曹仁惠对亲家如此无礼,顿时火冒三丈,拍案而起:
“你可知我将萨沙拉公主许配与孔将军公子之事?面对尊长,你小子怎么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向尊贵的客人道一声歉!”
曹仁惠一听才恍然大悟,难得有如此好的机会,自己才将孔武赚到凉州萨保府。原本想使他个调虎离山之计,趁着孔武这只猎犬缺位之时偷运一批辎重货物,顺便对他略施膺惩让他在这萨宝府里受受罪。没承想就这短短几日,竟让他成了史萨宝的亲家、自己的尊长,真是气煞人也!
他强忍一腔怒火,脸瞅着别处拱手致歉:
“孔——孔将军,曹某如有冒犯,还请原谅!”
孔武慢悠悠将嘴里的肉咽下肚去,端起金酒杯向亲家还有三位亲家母敬了酒,最后才转身面朝曹仁惠笑道:
“曹萨宝,别来无恙?”
曹仁惠见孔武如此傲慢欺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无奈在岳丈面前不便发作,只好隐忍着。
他冲对面的孔武笑道:“孔将军,我刚从兰州回来,难道不想向我打听一下贵公子的伤情?”
孔武明白这家伙是想往自己伤口上撒盐,便一拱手道:
“哦,本帅正要向曹萨宝打听此事,又怕你生意做砸了走得急没顾得上打听!”
“啊哈哈哈哈哈,”曹仁惠笑道,“这还用得着打听吗?只要解药一到,狼毒就必除!”
“曹萨宝就如此自信?那若是解药送去迟了呢?我儿还有救吗?”
一提到亮崽的箭伤,孔武心中的火就又抑制不住地烧了起来了。他直截了当警告曹萨宝道:
“若是我儿得救,孔某二话不说;若是——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这笔账——这笔账孔某一定会计在你的头上,向你讨还!”
曹萨宝道:“姓孔的,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儿孔亮身中狼毒,那都是突厥贼人干的,与我曹仁惠何干?即便如此,你来讨解药,曹某一片好心写信将你引见于岳丈面前,方讨得解药,救了你儿子性命。你如今怎可恩将仇报!”
“如此说来,孔某倒欠了你曹仁惠一个大人情?真是荒唐!”
孔武一声冷笑,道:
“曹仁惠啊曹仁惠,别以为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我问你,给史萨宝的信里你还写了什么?孔某一进萨宝府,为何就被软禁了呢?据孔某所知,孔史两家既无宿怨又无新仇,史萨宝何以一见面就要限制孔某的人身自由?”
史萨宝听到此处,忙向孔武解释:
“亲家,仁惠写信之事史某可以向您保证,除了说救人要紧请给解药而外,并未提及别的事情。至于亲家您所言所谓软禁,或许是因为史某过于仰慕您而做得确实有些过分。史某借今日之机向您陪个不是总可以吧!”
孔武道:
“萨宝亲家,你也不用解释。既然二位如此光明磊落,就应该不怕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有争议的信念出来吧!”
史萨宝一时拿不出信来,支吾着说:
“这个——这个信吗,早就——早就被史某烧了。为何要烧了呢?因为是我和女婿曹仁惠之间的私信,有些商业秘密是不能让别人看到的!”
曹仁惠听岳丈史萨宝后面的话欲盖弥彰,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忙干咳几声提醒他不要说下去,可是对方根本没有刹住车。
孔武哈哈大笑:
“亲家,你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呀!孔某虽然一介武夫,但自相矛盾还是能够辨得清楚的!”
史盘陀红着脸膛,一个劲向他尊贵的亲家孔武敬酒,站在一旁侍奉主人的索洛奴向孔武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别再多吃酒了。孔武装作没看见,依旧一杯又一杯将那上等佳酿凉州葡萄酒灌进自己的愁肠。
曹萨宝瞧着瞧着也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往金杯里斟满了酒,恭恭敬敬请孔武吃。孔武盯着他那深眼窝里深得像潭一般的眼眸,不禁自己先打了个寒颤。他端起酒杯提起另一个话头:
“曹萨宝,听说你最近做了一笔大买卖,结果赔本不干了。孔某最感兴趣的是啥买卖风险这么大,今儿个看在你岳丈的面子上可否讲出来满足满足孔某的兴趣呢?”
曹仁惠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先将孔武这头大驴子灌醉,怎么也没想到人家这一蹶子正中自己的要害部位。他当即被刺痛心灵,脸色大变,慌忙将手里的酒灌到自己嘴里,道:
“孔将军见笑了,您就别再提这伤心事,免得曹某下不了台!”
孔武一把提起大酒瓮,亲自替曹仁惠倒满酒,劝他赶紧吃下去压压惊。曹仁惠连吃好几杯,呛得差点没气儿。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今日史萨宝府上这午宴,几个角色聚在一块,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孔武正准备回到兰州去找曹仁惠,清算自己被赚到这凉州萨保府关禁闭的账,谁知他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别看曹仁惠今日席上没占到什么便宜,可自打买卖失利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他决心离开金城关那一刻起,他就将自己的霉运同孔武还有一条蕃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他决心新账老账一起清算。
吃饱喝足,怼得史、曹二萨宝无言以对,孔武一抱拳道:
“亲家,多谢这几日的盛情款待,孔某这就告辞!”
“哎,亲家且慢!咱不是说好的再等两日,我准备好萨沙拉的嫁妆送你们一起回去的吗?为何又急着回去?莫非——莫非是因为我这女婿冒犯了您?”史萨宝仍然坚持要孔武留下来。
孔武解释道:
“孔某身在大唐军营,这几日已是擅离职守,回去便要负荆请罪,因此不敢再滞留,还望亲家理解!至于咱两家儿女婚姻大事,既已交换婚约,且有张节度使大人相保,孔某相信是不会有变数的。依据我汉人习俗,孔某回去得选个良辰吉日,带上聘礼,纳彩问吉,再迎娶公主不迟,此等大事万不仓促。亲家你说是也不是?”
史萨宝一听孔武所言句句在理,况且自己酒醒之后,突然有点舍不得这么快将公主送出去。便对亲家点头称是,同意当下打发他返回兰州。
在一旁听着的曹仁惠却发话了,他笑道:
“孔将军,您既已同我岳丈结成儿女亲家,咱孔、曹两家自然也就成了姻亲,曹某还真成您的晚辈了呢!您难道就不能再多留一日,给我这个做晚辈的一个孝敬的机会?要是您肯给曹某这个薄面,曹某今晚就在自己的毡帐里备一份薄席聊表心意。不知孔将军意下如何?”
“这——,”
这可让孔武犯了难。他虽然对曹仁惠这种狡猾之人比较讨厌,怼他盘他时毫不客气,但是面对人家的恳切挽留,也不好拒绝的嘛。
没错,孔、史两家联姻已无悬念,也就意味着自己同这个曹仁惠即将成为姻亲。此前因工作上的关系闹得不愉快,现在曹仁惠已离开了金城驿货栈,何不趁此机会坐在一块吃上一顿酒,哪怕再怼他盘他有又何妨?
想到这里,孔武决定留下来。他自觉不自觉地瞅了一眼身后的索洛奴,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他,有这个必要吗?她仿佛要说的话是:你何不带着奴家远走高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