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少帅,您那夜领着大伙赶跑了那帮子蒙面贼,还中了毒箭呢!您不知道兄弟们有多担心你有多钦佩你有多崇拜——”
“停停停,是吗?”孔亮做了个住口的手势。
卜丁一脸天真的表情:
“真的,兄弟们都挺佩服你的,还说你是咱营里最亮的仔哩!”
孔亮听了卜丁的话,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自豪。可他却显示出了不同于卜丁的稳重、深沉与谦逊,不失时机地维护了自己作为上级统帅的尊严:
“胡说八道!再胡说我割了你的舌头,信不信?”
卜丁相信少帅言必信行必果,因为他屁股上的拿点杖伤还在痊愈之中,这会儿怪痒痒的。他不由自主地抓了抓屁股蛋,道:
“信,信!属下不敢胡说了!”
孔亮看他一只手一直揣在怀里,便问:
“你怀里揣的啥东西?”
卜丁战战兢兢从怀里抽出手,将一块烧干的泥疙瘩塞到了孔亮手中。
“还热乎乎的,这啥玩意?”
孔亮的鼻孔里瞬间飘进一缕香,奇香无比,让人沉醉!
他贪婪地吮吸着……
“这泥疙瘩咋这么香?”
卜丁瞅着孔亮一脸的疑惑,心满意足。他拿过泥疙瘩,敲了个孔让孔亮嗅一嗅。哇,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儿扑鼻而来。
孔亮将它递到难兄鼻子前面,那趴着的同志一激动,屁股蛋一动,疼得嗷嗷直叫。
“少帅,香不香?”
卜丁笑呵呵解释道:
“今日几位弟兄在山背后逮住一只兔仔,烤了只‘叫花兔’!兄弟们一合议,孔少帅您光荣负伤了,挂彩了,这肉大家不能吃,所以——所以就留给您了。希望您吃了补补身子,尽快好起来!兄弟们可想死你啦!”
孔亮听这些手下兵卒趁着自己受伤,竟擅离职守上山抓兔子,真心怒不可遏。他一把将烤兔子扔掉,斥责卜丁道:
“胡闹,卜丁,你们这纯属胡闹!砖场工期这么紧,贼人又如此猖獗,我们营得战士这时候担负什么职责使命,难道你忘了吗?”
卜丁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可要是不这么说,这兔子哪来的能说清楚吗?他立马跪地求饶了:
“少帅,属下错了,属下下不为例!可不管怎样,这兔子肉您可千万得吃了!要不——,要不卜丁回去还不得被弟兄们撕碎!”
半晌,孔亮才说:
“好的,兔子肉本帅吃了,可有个条件。”
卜丁瞅瞅孔亮气消了,便起身道:
“少帅,啥条件?属下都答应!”
“回去替我向弟兄们致谢,还有,传我军令——今后若有擅离职守者,一律按军法处置!”
“卜丁遵命!”
卜丁刚要走,就见方才那个在公厨门口说自己鬼鬼祟祟的傻帽进来,便白了他一眼道:
“喂,你谁呀?不让你滚得远远的,还跑少帅大帐干嘛来了?”
孔亮赶忙问:“二叔回来了?”
卜丁一听少帅竟将方才这人称作“二叔”,头里顿时嗡一声。
“糟了!”他赶忙回头进来,扑通跪倒在江涛脚下,求饶道:
“二叔恕罪!方才是小的瞎了眼!”
江涛并未搭理他,替两位伤员剥起了煮鸡蛋皮。
孔亮道:
“卜丁,二叔也是你小子叫的吗?”
卜丁赶紧改口:
“二爷恕罪!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老人家!”
说着,帮帮帮连连给江涛磕响头,诚惶诚恐,如同臣子见了皇上。
江涛本想不理不睬,让这小子额头上起个大包,长长见识。可一拍脑门子转念一想,自己这不正愁没人照看两位伤员,眼前就是个合适人选,何不让他暂且代替自己做做护理呢?
这人简直把孔亮当成了偶像,都爱屋及乌了,让他照看孔亮,还有啥可担心的呢?
“好啦,快起来!头磕坏咋照顾你家孔少帅呢?”
卜丁一听,忽地翻起身,道:
“二爷,您让我照看少帅?这话可当真?”
江涛哈哈大笑,道:
“当真,当真!二爷从不妄言呐!”
一到金城南门,江涛就嗅到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气氛。
茶马道依旧车来人往络绎不绝,出入南城门的人员明显增多,有布衣草鞋扶老携幼的百姓,有马帮驼队逶迤而行的商队,还有负箧曳屣远道而来的僧侣……
熙熙攘攘,一派海纳百川的盛世景象。
不少人聚集在城门口举头看着新张贴的布告,有人还在扯着嗓门子念,好像唯恐别人不知自己上过几日私塾,识得几个大字:
“为防逃窜的突厥贼人报复袭击,滋事扰民,自即日起,州城城门仅开南面一门,东、西两门暂时锁闭。城门加强出入人员过所勘验,无有效证件不得随意出入;进城随行人畜、货物务必安检,方可放行。城中严格实行宵禁制度,当日戌正至次日卯正不得在街巷出没。特此布告。陇右道兰州州衙。开元十二年六月廿一日。”
此人一口气念完布告,有人立马拍手叫好:
“好,好!”
叫好的是一位胖子,另一位瘦子鹤立鸡群、哈哈大笑:
“你只管喊‘好’,究竟是这布告写得好,还是方才这位兄台诵得好?”
众人又七嘴八舌,纷纷表示这问题问得妙。
方才念诵布告之人用食指摸摸两绺浓黑的髭须,笑道:
“当然是咱州衙这布告拟得清楚明了,誊写的人书法也不赖!”
听二人这么议论,大家都投来羡慕的眼光。看来这二位不仅是读书人,而且对本州衙门掌故比较熟知。大家猜度这二人不是本州名门望族,也是世代传承的书香门第。
江涛刚要走,就听背后有人议论说:
“我猜写这布告的应该是韩刺史,听说这后生中了进士,做了咱兰州的刺史,还翻了不少冤案呢!”
有人“嘘——”一声,提醒这人:
“兄弟你也胆够肥的!此种环境人多口杂不隔墙就有耳,你如此谈论州衙人事,肩上扛着几个脑袋瓜?”
那人不知好歹,继续嚷嚷:
“有啥怕的?金城大牢冤死鬼可多喽,还怕再增加老兄我这条贱命吗?——你听说了吗?最近突厥人很猖獗,他们蒙上脸专在夜间逾墙进宅,不图金帛钱财,专取人命,有个姓刚的木匠前夜还一剑戳死了一个呢!”
大家纷纷围着他问这问那,城门旁有几个巡逻的吆喝着过来:
“散开,快散开!聚在一起议论什么呢!”
江涛独自微微一笑,快走几步,出示手续进了城。
奇怪,州衙里今日也显得异常肃穆,每隔几十步一对手握兵刃的岗哨,让人不由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