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徒弟这副懵逼相,孙师父捋捋胡须,娓娓道来:
“徒儿,‘玉虚十二仙’的故事你可曾听说?他们是广成子、赤精子、黄龙真人、惧留孙、太乙真人、灵宝大法师、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玉鼎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
孙本方扳着手指头数着这是二位神仙,一一念着他们的名号。石大山摇着头,好像在听天书。江涛却像突然记起来什么,打断师父的话:
“噢,师父,师父,徒弟记起了。您——噢,不是不是,‘土行孙’莫非就是惧留孙的大弟子?”
孙本方一脸惊诧,道:
“你怎么晓得?为师可是痴人说梦,这是为师曾经梦见的。不瞒你们说,世人并无此说法,‘土行孙’的外号其实也是为师自己杜撰的,意思就是‘在土上行走的姓孙之人’啊!”
江涛恍惚之间记起了一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好像叫做什么《封神演义》,好像是一个被称为“大明”的朝代一位叫做许仲琳的读书人瞎编的,土行孙就是其中主角之一,他的师父也的确叫做惧留孙!
天机不可泄露,江涛欲说又忘了词。
傻乎乎地瞅着师父孙本方焚完了一炷香,听师父对着那头顶上的泥塑道:
“山神爷,俺老孙对不住你了,这回得请你搬家。山神在上,请受土行孙一拜!”
江涛与石大山觉得甚是荒唐可笑,只是默默随着师父朝那粗糙的泥人儿磕了头。
三人一转身,山下已经是一派热闹的劳动场面。
人多力量大。
这话说得过于笼统。
如果组织领导不力,恐怕人越多场面会越混乱,终难成事。孙本方作为本次行动的总负责,对此深有体会。
孙总总领全局,调兵遣将。最初,他提出“六千人马,兵分三路走”的谋划:
两千留在八道湾开凿窑洞、铺垫砖场,两千开赴黄河之滨开挖泥塘,还有两千赶着五百牛车奔河滩搬运河泥块。
祁森祁大人认为不一定要如此平均分配劳力。按照规划测绘,眼下八道湾最少要开凿八十孔大砖窑,还要在窑洞外平整夯实砖坯加工场地。
工作量大不用说,砖窑的开凿成功与否,直接决定行动得成败,可谓关键控制性工程!孙师父给这边才调派两千人,显然人手不够。
再说黄河岸边挖个大泥塘,将河水引进来泡土块,两千人窝在一处显然又过于拥挤。
当然搬运河滩的胶泥土块,准备砖坯原材料,这事刻不容缓,因为六七月间的兰州暴风骤雨说来就来,枯河里往往会爆发山洪。山洪袭来,横陈于河滩的胶泥板说不定会被冲毁。所以,完全有必要派两千人抓紧将河泥块运送到安全的地方,而且至少还得配套五百辆牛车马不停蹄地跑拉运。
综上理由,祁森提出的建议是:八道湾砖场分派三千人,黄河之滨泥塘分派一千人,剩下的两千人负责搬运河泥块。
江涛对祁师父这个建议举双手赞成,说这叫调度有方。在座的相关负责人员都完全赞同,孙本方采纳了祁森的这个建议。
对于三日之内能否完成砖窑开凿任务,孙本方心中没底。他将这一顾虑说出来时,大徒弟江涛提出了两个谁也没想到的方案:一个叫“分包”,另一个叫“三班倒”。
在座的听这年轻人这么说,如陷五里云雾,一脸懵逼相。江涛忙笑着向大伙儿解释:
“诸位想想,三千人一起凿窑洞,如同一窝蜂。即使分散开来,也往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坐等耍滑、推诿扯皮。分工不明确,责任划分不到位,自然没有压力,缺少动力,没有干劲,工程进度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他顿了顿,向大家脸上瞧瞧,发现人家对这话根本不以为然。他接着讲:
“依在下看,不如将这三千人马分成八十组,每组劳力加监工再加技术指导派员四十,每组承包一孔窑洞,先干完的先休息。若是有犒赏,效果一定会更好。这就叫‘分包’。”
大家这下总算是听明白了江涛的意思,都觉得这主意不错,不妨一试。孙师父与祁师父没想到自己的大徒弟还有如此管理的智慧,自然采纳了他的建议。
孙师父对眼前这位大徒弟江涛越来越器重,追问道:
“徒儿,‘分包’的确高明,那你给大伙儿说说‘三班倒’又是个啥意思?”
江涛点头起身,彬彬有礼道:
“二位师父,诸位同仁,大家不妨如此设想。挖窑洞这活儿,一个工作面每次只能容纳十来个劳力。若是四十个人都一哄而上,谁还能施展开来铁锹镐头?”
石小玉打断大师兄的话,抢着说:
“大师兄,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要将这四十个人再分成几班,轮流凿洞呢?”
“小玉说得对,我们不妨将每组三十六个劳力一分为三,每十二人一班。如此一来,一班人马凿洞,一班人马往出运土且以之铺垫好砖场,还有一半人马暂且歇息。这样一来,有作有歇,一张一弛,轮流往复,岂不更有效率?”
听江涛和小玉这么一说,祁森大人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他直接起身捣了孙本方一拳头,道:
“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土行孙’,这俩弟子你没收错,真给师父长脸!”
孙本方对祁森的粗暴并未在意,他也掩饰不住内心的骄傲,开玩笑道:
“好你个‘祁一锤’,这是羡慕嫉妒恨吧!”
祁森又捣了他一拳,哈哈大笑道:
“孙大人不要忘了,刚(江)涛他也是本官的徒弟呢!”
俩人像小孩儿一样天真可爱,真有意思!在大伙儿愉快的笑声中,工地调度方案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是两天前的事情。
此时此刻,开工仪式顺利进行,孙本方同两个徒弟刚拜过山神庙里的泥塑。师徒三人立在山梁上俯瞰着八道湾砖场施工现场,只见脚下的大胳膊肘山湾湾里,八十孔超级砖窑同时开凿。工程一开始就有条不紊,年富力强的劳力挥动镢头镐子,干得热火朝天。
路遥知马力,每到难关,江涛这小子都能想出与众不同却又能解决问题的妙招儿。孙本方对身后的大徒弟越来越刮目相看了。他心中默念着先贤荀况的传世名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石大山不言不喘,却是个有心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禁问师父道:
“师父您瞧,那边的劳力咋没有挥动几下镐子镢头,就走马灯似的换人了?”
江涛仔细观察,也发现有些奇怪。心想,这么个干活法,能叫精壮劳力吗?不会是征调了些老弱病残吧?
孙师父捋着胡子微笑道:
“徒儿,不用担心,干活儿进入状态得有个过程,对不对呢?”
江涛和石大山俩听师父这么说,都默默点点头。
开工大吉,一切顺遂,谢天谢地。若是不出意外,三日之后砖窑便可凿好。孙师父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站在山梁上哼起了曲儿。
那调子哼起来有几分慷慨苍凉,却也酣畅淋漓,简直同后世的华阴老腔有得一拼。江涛在心里哼着,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自然就配上了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