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自由组合,劳力们马上投入紧张的编织工作中。有个名册上叫张孙氏的小娘子,羞羞答答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究竟同谁结对子还拿不定主意。
不一会儿,大家都找到了合作伙伴,最终只剩下张孙氏同对面一位脸色黝黑名叫黑蛋的攒劲后生。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愿往一块走。
眼看虎校尉提着马鞭板着脸走了过来,黑蛋赶忙示意对面那小娘子一起动手。小娘子脸臊得通红,被迫同黑蛋合作了起来。
一双纤纤素手与一双又黑又粗的大老爷们的手一起编竹笼,他们俩生怕沾了手授受不清,小娘子的小心脏好像要蹦出来似的。
黑蛋长这么大还没如此近距离感受女子的喘息。他勾着头一个劲干活,生怕看到对方的花容月貌着了魔。事实是他越不敢瞧她越着魔。
一不小心,小娘子的手触到了黑蛋的手。“刺啦”,仿佛触电一般,俩人吓了一跳。还好,虎校尉他们并未瞧见。
四目相对,黑蛋觉得自己身体从未如此愉悦,灵魂也在战栗。他心想,坏了,自己这下真的着魔了!
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事实证明效率并不高。
江涛悄悄替和师父支了个招,叫“承包责任制”。和大人一听连声道:
“妙哉!真乃妙招!”
和大人根据先前徒弟们编织大竹笼的平均速度,预计了两人一组一日的产量。宣布每组两人每日编完六十个大竹笼,若验收合格,便可提前下班休息,当日的功照记不误。
此举一经公布,立马产生神奇的效果,劳力们毫不犹豫争先恐后干起活来。他们有了目标有了奔头,行动更迅速,配合也更默契,生产效率大大提高。
当天,有人提前一个时辰完工,有人提前半个时辰完工。但是,黑蛋一组垫了底,直到最后一刻,俩人还缺了整整五个竹笼。
不是小娘子张孙氏手速不快,也不是黑蛋干活不卖力,而是俩人老分心,面对面害了单相思。
张孙氏本姓孙,小名园园,半年前嫁到了张家。张家那后生人也不错,勤俭持家,本本分分,是个过日子的材料。可是男婚女嫁都过了半年了,二人干柴烈火竟点不燃。
这娘子使劲了法子启发诱导,但那小子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擦不起火,无动于衷。天长日久,这小娘子便懈怠了。
她心生悔意。她想,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就这么有名无实守活寡,怎能甘心?
再说啦,嫁到人家,过上两三个年头,不给人家扑通扑通生上个三男两女,你怎么向公婆和自己的爷娘交代?迟早要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长痛还不如短痛!
此番服役,神不知鬼不觉同眼前这憨憨的黑后生搭档。她倒觉着既有缘分又有感觉,于是动了小心思。她偷偷打量了他一整日,她和他对过了眼神,她断定他对她有那个意思。
就这样,小娘子越忖度越心慌。心越是慌,手越是颤抖;手越是颤抖,心越是慌。这编竹笼是巧活,她编着编着就出了岔子。黑蛋爱莫能助,有劲没处使,干急无奈何,只好等着收口时使一把劲将竹篾折过别起来。
虎校尉提着马鞭朝这边走了过来。黑蛋心想,这军汉万一脸一红拿马鞭抽人可咋办?抽自己几鞭子没啥,大老爷们咬咬牙就忍过去了。可是,万一抽这小娘子呢?瞧她细皮嫩 肉的,能挨得了这熟牛皮编的响马鞭吗?
“喂喂,说你们呢,能不能快点,别磨磨唧唧!”
虎校尉大嗓门吼了起来,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直响。小娘子张孙氏都快要急得哭出声来,一双嫩手颤颤巍巍,一片竹篾穿了好几遍都没穿过去。黑蛋急了,示意她松手,自己来试一试。
小娘子将手松了松忽然又一把捏住,结果害得黑蛋一把抓住的不是竹篾,而是她的手。黑蛋就像是触了电,赶紧将那手指像半截烧黑的棍子似的黑手缩了回来。
可就在瞥见她回眸的刹那间(据佛经讲,人的一念中有九十刹那,一刹那又有九百生灭),他仿佛又一次看见了五百年前回眸一笑的那个女子。没错,这女子我上辈子见过,黑娃早就听爷娘讲姻缘,他相信缘分这东西,此刻满心欢喜无法言说。
就在这时,“嗖”一声,一道鞭影从眼前划过,就像黑色的闪电,不偏不倚抽中了那小娘子的纤纤玉手。瞬间,一条紫红的血痕在她那素净柔弱的手背疯长起来,长成一条流血的青蛇。
黑蛋猛地伸出双手,紧紧抓着她那双滴血的手。大大小小的血豆豆从那条鞭痕上渐渐渗了出来。黑蛋觉得这鞭子不是抽在小娘子手背上,而是抽在了自己的心头,这会儿心都在滴血。
他强压着满腔怒火,狠狠地瞥了虎校尉一眼。
只听那虎校尉吼道:
“来人,这小子光天化日之下敢耍流氓!遵照和大人定的规矩,替本校好好教训教训他,看再敢不敢抓人家小娘子的手!”
小娘子一听,连忙跪倒在地乞求道:
“求军爷饶过他一回吧!小女子可以作证,他不是故意的,这都怨小女子大意了啊!”
虎校尉眼睛一瞪,呵斥道:
“好你个贱货,这渣男都猥亵你了,你还替他辩解!”
这当儿,俩军曹早已将黑蛋摁倒在地,将他的裤子脱到了半腿,只露着个屁股蛋。马鞭啪啪直响,黑蛋只觉得屁股上一阵灼痛。
小娘子张孙氏转过身子用手捂着脸,每听到一声鞭子响,她都会浑身瑟缩一下。她觉得自己真对不起这黑后生。
几十鞭子下去,黑蛋咬着牙恁是忍住没吭声。虎校尉见状,心中佩服他是条汉子,便一伸手,道:
“停!”
俩人被分别遣回了各自的营帐。黑蛋回头看小娘子的那一刻,小娘子也向他深情回眸,还悄悄背过手伸出三个指头。
她这是什么意思呢?黑蛋边走边思索,屁股上的血都从裤子上渗了出来,都没觉得痛。突然,他的心一阵狂跳。他想明白了她的意思。
听说有个黑后生同一个小娘子没有完成任务,还闹出了“咸猪手”事件,有人挨了鞭子。江涛的心里泛出一丝后悔,自己为何要替和师父出这么个馊主意呢?但是转念一想,要是不出这主意,竹笼子能编织得这么快吗?
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像牲口一般劳动了一整天的役夫们,一个个酣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呼噜声此起彼伏,惊心动魄。
黑蛋在地铺上趴着,眼睛睁得明宿宿,还就地做了几个俯卧撑。他心乱如麻,可心情到底不错。小娘子的回眸勾去了他的魂,她的眼神让他忘了屁股的疼。谁说好了伤疤忘了疼,黑蛋他伤疤没好就忘了疼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