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高怀德与将校们的靴子上全是黄土,灰头土脸,身上是硝烟和尘土留下的痕迹,还有些许血液。
亲兵将高怀德吃喝用的碗筷拿出来,一条鱼,一盘肉,又盛上菜汤,又拿了几块麦饼上来。
他自顾自地吃着,姿态优雅,速度倒是挺快,不一会儿,就吃的鼓鼓囊囊。
数代都是将领,高怀德已经养成了些许将门的习惯,不再是粗鲁,肮脏,整个人散发着别样的气质。
武将们过得惯风餐露宿、粗衣淡饭的日子,因为战争频繁,出征的日子很多,所以对于眼前的吃食,倒是不在意,囫囵吞枣一番,尽数去了肚子。
能够陪伴高怀德的将领,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寥寥数人,却脸色凝重。
“招讨,兖州没那么简单。”某个将领实在耐不住,说道:“几日来,兄弟们死伤惨重,兖州城却安然无恙,着实打击士气。”
“短则罢了,就怕夜长梦多,咱们搜刮粮食,附近的几个州县,遍地都是乱民,都难弄到了。”
很明显,经过几日的攻城战,迟迟没有达到效果,以至于士气下降,须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
而且,遍地都是乱民组织的兵马,袭击粮道,护送粮食也额外的需要兵力。
更关键是,由于朝廷的政策,以及军粮的暴力搜刮,大量的百姓外涛,从而使得附近几乎没有粮食可以征收。
他们都清楚,来自于朝廷的粮食是没有指望的,就粮与当地,才是最好的办法,简单粗暴。
“尽量速战速决。”高怀德轻声道,对于手底下军队肆无忌惮的暴力催粮,他不以为意,这是五代时期经常有的事情,如今也不例外,只要能打赢,一切都是值得的。
言简意赅,众将应下,只是心中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随即,高怀德又进行指挥,让攻城部队进行轮换,坚持一上午的军队,终于松了口气,回来就食。
享用食物不久,来自于济州的消息,终于是传来了。
兵败了——
五千兵马,逃回来的不过五六百人,其他不是被俘,就是死伤。
“陈元超呢?”高怀德强行压抑心中的愤怒,问道。
“陈都使因为铠甲太亮眼,且唐军穷追不舍,只能被俘了。”
逃回来的都头,颤抖地说道:“招讨,济州城,济州城中,至少有两三万人,唐人数倍兵力攻我,才尽数溃败如此。”
“不可能,唐军怎么有这般兵马在外?”高怀德首先怀疑自己遭受了欺骗,这是为战败找的借口,唐军主力都在兖州城,其他地方哪有数万精兵?
随即,他又找寻了一些溃兵问询,皆回答是数万兵马,寡不敌众才被击败。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兖州城内,只是个诱饵,自己中计了。
随即,斥候来报,兖州西南方向,三十里外,尘烟滚滚,旗帜招展,一眼望不到边,起码也得两三万之数。
“气煞我也!”高怀德心中极为愤怒,己方在消息方面,根本比不了对方的射声司,与之相比,就是聋子,瞎子。
宋军在这地界,仿佛是外军一般,受到百姓的抵制,粮食募集困难,乱民还不断的进行捣乱,而兖州这般兵卒充沛,诱饵兵力不多,肯定是那些城内百姓选择助贼。
孤军,这是高怀德心中的想法。
“来人,收兵,敌人终于来了——”
高怀德摒弃那些杂乱的想法,无论无何,他以及这数万大军,只有一个想法——胜利。
无论是屠城,还是募粮,甚至烧杀抢掠,都在所不惜。
李威领着三万兵马,以及大量的粮草辎重,缓缓而行,从济州来兖州,他不再掩饰,选择了决战。
在济州,一万对五千,硬生生的抵挡住了宋军的攻击,然后防守反击,击溃了宋军,俘虏了陈元超,只有数百人溃败而逃。
虽然只有五千人,但却激起了唐军的悍勇,士气。
宋禁军,是整个天下数一数二的强军,这不是南方的弱兵可以相提并论的,其凶猛,哪怕是万人,也是打的艰辛。
若不是唐军韧性强,没有被其突破中军,不然结果就颠倒了。
经历了一番称之为胜利的战斗后,宋军死伤近三千余人,心气被激发,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而且,自己的位置也被透露,只能选择进击兖州,将这数万宋军,围困在兖州城下。
骑着马,望着官道两旁残破的村落,荒废的麦田,杂草与麦穗难以区分,昔日肥沃的,百姓群居的兖州,丁口已然百不存一。
“宋人真是造孽啊!”李威摇了摇头,感慨道。
随着他的言语,身后跟从而来的义军将校们,则脸色漆黑,神色凝重,愤恨不平之心,溢于言表。
见此,他心中一笑,面上却是愤怒道:“前有征粮,后有军粮,夏粮未熟,那些贪官污吏们却破门而入,拿走口粮,种子,牛羊,甚至以人抵粮,昔日富庶的地界,已经荒无人烟,恍若鬼域。”
“河南道苦宋久矣——”
“河南道苦宋久矣!”一旁的义军们则义愤填膺,附和地喊道,一种名叫愤怒的情绪积攒在他们心中。
他们妻离子散,屋舍毁坏,田园荒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官吏造成的,若不是没有活路,他们但凡有一口饭吃,也不会杀官造反。
所以,即使兵败,但因为仇恨,粮食,依旧有大量的义军聚集在唐军周边,保守估计,超过了万人。
因此,他这次带的,则是四万兵马。
如鱼得水,说的就是李威此时的状态。
刺探消息,有射声司负责,对于兖州的境况一直了解。
而,在他打出“剿宋助周”的旗帜后,还没等他散发粮食,那些义军们就如闻到血肉的苍蝇一般聚集过来,短短数日,就有了数千人。
一路走,等于是一路聚人,到了兖州,那些义军就超过了万人,对于宋军愤恨的百姓,听闻是打宋兵的,连忙指路。
地方的豪右地主们,也深受其害,甚至主动贡献粮食,蜂拥而来的文人也越来多,幕府的文士也越来越多。
必须说的是,文宣公孔宜,也被招入幕府,挂个录事参军的头衔,自由还是可以保证的。
有鉴于此,他越发的宽容了,对于那些文人们礼遇有加,甚至听从幕府的建议,进行送粮,走一路,送一路。
也不多,每户二十斤。
几百里路,散发给流民的,也不过三四千石,但却聚敛了大量的人气。
从梁山泊转运的粮食,流民们虽然觊觎万分,但却没有一人劫掠。
而,听闻郓州也被梁山泊拿下事,李威这才信心万丈:宋军的粮路已然断绝。
除非其主动南下就粮,不然就得活活困在兖州城下。
面对唐军突然而来的进军,高怀德毫不畏惧,立马收缩兵力,盯住兖州城,虽然损失了五千兵,攻城折损了些,但他依旧四万精锐大军。
唐军的战力,他心中已经有了底,所以面对这般的对战,他信心十足:“那群南兵,躲藏多日,心中想必就没有底气,还未交战就矮小一筹,只要正面对战,一举击溃其主力,河南道就会不战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