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妍却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我刚刚突然在想，组织上要求夫妻或者直系亲属不能担任同一单位的领导职务是有道理的，你看，刚才咱俩不就等于是开夫妻店，躺在床上，就把公司的人事安排给决定了呀！从长远的角度上说，这确实不利于企业的发展，毕竟两个人考虑问题，难免会带有一定的主观性。”

他不禁哑然失笑：“天啊，你的组织性也太强了吧，这有什么啊，再说，就算是躺在床上把公司的事给定了，又有什么不妥，只要咱们都是出于公心，不是胡作非为，至于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并不重要吧？”

顾晓妍笑了下，也没再继续争论，只是催他赶紧休息，他也确实有点倦了，躺下之后，猛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连忙说道：“对了，你好像没有黑色的大衣或者羽绒服，要不，明天去买一件吧，出席那种场合，还是穿黑色的比较好。”

顾晓妍却摇了摇头：“不用的，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自己去就可以了。我真要是去了，那位温婉可人的杨小姐还不得更伤心了呀？她父亲新故，心情肯定不好，我就不刺激她了！”

“你不去？”他惊讶的问。

顾晓妍白了他一眼，伸手关了房间的灯，轻声嘟囔道：“我又不认识杨老大是谁！出席他的葬礼干嘛？再说，我真要去了，你还难免拘谨，放心吧，我对自己的男人有充分的信心，如果连这点事都不敢撒手，那今后日子还怎么过啊？到时候你就和雅萍姐一起走吧，路上还互相有个照应。行了，别说话了，赶紧睡觉吧。”

第二天上午，乌兹别克斯坦油气田输气管道（新疆段）的签约工作在华阳集团的八楼小会议室如期举行。陈曦作为华阳集团方面的代表与大洋燃气集团总经理李卫国在工程合同上签字，工程总造价3.5亿人民币，工期为两年。

签字仪式结束之后，双方打开香槟，把酒言欢，气氛既融洽又热烈。

转天是周六，但陈曦却无法休息，尽管还发着低烧，但只能强撑着继续工作，除了按事先拟定好的计划找人谈话之外，还汇同孟朝晖和孙洪彬、顾晓妍一起，对今年公司的工作进行了全面的梳理，并制定了一个大致的方案。

礼拜一上班之后，又召集公司的全体中层干部开会，公布了数字化目标管理考核的方案，限期一个月，在公司内部进行讨论，初步定于春节后正式实施。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第一把火就是正式宣布裁撤原来所有项目部，将生产经营划分为油气管道、市政工程、工业安装、土建以及服务公司五大板块，统一由公司负责管理和财务核算，通过强化集权，力争避免出现之前第一和第二项目部脱离管理的乱象。

同时，拟将工程部和项管办以及总调度室合并，成立一个集多功能为一身的指挥中心，指挥中心的领导直接向总经理负责，借以大幅度提高工作效率。所有这些工作，都计划在春节后展开，五一前结束。

几天下来，他前所未有的充实而疲劳着，以至于连晚上做梦，想得都是工作上的事，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体会到了责任两个字的分量。

按照顾晓妍的想法，本来是打算让他周一下午和王雅萍一起赶赴安川的，但由于事情太多，实在无法脱身，便只能改为周二当天起早出发，好在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一切也都来得及，王雅萍倒是想和他同行，顺便聊一聊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姨父，但见他忙得脚打后脑勺，也就只能作罢，提前独自走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凌晨四点便和司机出发了。赶到安川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他给吴迪打了个电话，一问才知道，由于杨老大还处于在押阶段，丧事一切从简，所以只在殡仪馆举办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目前亲友基本都到齐了，让他直接赶过来即可。

到了殡仪馆，还没等驶入大门，就见王雅萍正站在门口处朝车子招手，司机连忙靠边停车，王雅萍则将他们引至后门，停好车后，从一个小角门走了进去。

原来，杨老大身份特殊，他的死在安川轰动很大，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让死者安安静静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有关部门特别批示，在殡仪馆的后楼举行告别仪式，然后遗体走员工通道进入车间火化。

他走近告别厅的时候，遗体还没有被推上来，房间里只有七八个人，杨少刚陪着几个年长的老者在低声说话，而杨琴则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目光有些呆滞。

见他进来了，杨少刚和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快步迎了过来，握着他的手，声音低沉的说道：“谢谢你能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

事实上，他与杨少刚并不很熟，只是为了韩莉打官司的事见过几面而已，现在也不好表现得太亲热，只好连连点头，说了句请节哀，然后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关于父亲的身世和那两块玉牌，我是在出国前才知道的，也许是为了保护我们兄妹吧，之前老人家一个字也没透露过，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是封建土司的后代，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杨少刚苦笑着道。

“所有人都没想到，杨叔有这么传奇的身世。”他附和了句，眼睛却偷偷往杨琴望去。

杨琴似乎没发现他的到来，还是默默的坐在那里，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外，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倒是王雅萍轻轻的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低声说着些什么。

“我听吴迪说了，那两块玉牌差点给你惹来杀身之祸，真是罪过啊，我代父亲向你道歉了。”杨少刚说完，退后半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他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赶紧伸手相搀，口中连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没这个必要的。”

说话之间，吴迪大步走了进来，先是和他点了下头，然后便将杨少刚扯到一旁，低声耳语几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便急匆匆的朝门外走去。他站了一会，和王雅萍的父亲打了个招呼，也实在没什么可聊的，正不知该干点什么，却见王雅萍朝他招手，于是连忙走了过去。

“你安慰小琴下，从打昨天见面，就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的坐了一晚上了。”王雅萍在他耳边说了句，便去招呼其他人了。

杨琴仍旧呆坐着，既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眼睛直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目光空洞得有点吓人。

“师姐，别.....太难过了......人生总是有分别的，杨叔如果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成为这个样子的。”斟酌了半天，他才柔声说道。

杨琴缓缓的将目光转了过来，那双眸子还是那么清澈，只不过失去了光彩，显得有些黯淡。嘴角微微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却还是一句也没说出来。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这样下去，只能让爱你的人更担心，所以......”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杨琴打断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爱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