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铭辉听罢哈哈一笑：“刘汉英那时候还是个小瘪三，没什么发言权的，不过这么长时间，这件事确实很少有人念叨，从这里就能看出胡介民的格局了。你想啊，换成一般人，就这点事，足够吹半辈子牛逼的了，当年把市政二公司的老总康铭辉被打得满地找牙，这多风光的事啊，可胡介民压根不提，冲这一点，便足以看出他的为人了，绝对是个做大事的爷们。”

陈曦听罢，心里也不住的赞叹，这么长时间，尤其是最近五六年，市政二公司几乎成了华阳集团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康铭辉的名字经常会出现在公司的各种会议上，但从来没听胡介民提到过此事，如今仔细回想一下，不仅如此，胡介民甚至没在公开场合对康铭辉和市政二公司表达过任何不满和轻视，只是反复提醒大家要注意这个对手，相反，对北方建设集团倒是明显的不屑，称之为流氓加无赖的公司，只要提到，基本上是以那帮王八蛋来代替。由此可见，首先胡介民没有揭人伤疤和短处的习惯，其次，以他爱憎分明的个性，似乎对康铭辉也并不反感。

这样一想，不由得对面前这个醉眼朦胧、满嘴酒气的康总经理多了几分敬重。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明白吗？华阳集团能有今天，说穿了，就是胡介民一个人的功劳，如果没有他，华阳早就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这样一个雄才大略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自己一手创造的辉煌业绩，跑去市政府听别人指手画脚呢，要说当一把手，我还可以理解，说他心甘情愿当二把手甚至更下面的，鬼才信呢！”

陈曦瞪着两只眼睛，合计了半天，最后疑惑的问道：“可是康总，你说了半天，到底也没说出为啥啊，就不能简明扼要的告诉我，为啥胡总非要调任吗？”

康铭辉却嘿嘿一笑，拍了下他的肩膀，一本正经的道：“简明扼要？那怎么行呢！说简单了，你印象能深刻吗？印象不深刻，我这课岂不白上了！”说完，指了下面前的酒杯命令道：“快点，再满上一杯，我给你细细道来。”

陈曦不由得苦笑，扭头看了眼杨老大，见他微微摇了下头，于是灵机一动，拿起茶壶，给康铭辉倒了一杯茶，然后双手奉上，毕恭毕敬的道：“请康总您快点上课吧，我这都等不及了。”

康铭辉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瞪了他一眼道：“大胆，敢拿茶水来糊弄我。”

杨老大见状，走过来笑着道：“行了，再喝就又多了，明天还有正事，还是赶紧说吧，没看大家都等着呢吗？”

康铭辉嘿嘿一笑，这才说道：“知道啥样的国企才牛逼嘛？必须是垄断行业的，电力、石油、电信，得是这样的国企，那才是独霸一方的诸侯。我们施工行业的国企里除了中建集团、中交集团和中铁集团等几家超级大公司外，剩下的都举步维艰，地方性的施工企业，还扛着国有企业大旗的，全国恐怕也没几家了吧？你们华阳集团能挺到现在，还发展得如此好，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但是，奇迹不等于没有危机，事实上，受体制的束缚，华阳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别的不说，光是机构臃肿这一块，胡介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解决不了！你们公司有将近四千名正式职工，可真正干事的又有几个呢？要是我看，五百人足够了，那三千多位啥用没有，但钱可一分少不了，工资奖金加上三险一金，一年下来得上亿元，还不算这些人发生的管理费用，如果算上的话，你们一年创造那点利润，全被吃得一干二净了。”

这番话绝非危言耸听，陈曦心知肚明，机构庞大臃肿，人浮于事，确实是国企的一大顽疾，在目前的体制下，很难得以彻底解决。

康铭辉继续道：“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别看华阳集团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早就陷入困境之中，要不是胡介民有点战略眼光，几年前开辟了石油管道的新项目，光是一个北方建设集团的超低价中标，就把你们给拖垮了。”

陈曦听得目瞪口呆，他一直在基层工作，参与不到企业的决策，但公司最近几年资金紧张却是不争的事实，否则，前段时间李卫国拨了五百万工程款，也不会被财务的孙洪彬如此表扬一番了。

见他不说话，康铭辉则撇了下嘴道：“老胡这人，外面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缜密，他一定是看到了这个问题，也知道自己根本无力解决，所以才决定急流勇退的。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来自高层的因素！”

“高层因素？”陈曦不解的问道:“高层啥因素啊？”

康铭辉得意洋洋的道：“省里早就有意将华阳集团收上去，但胡介民和黄启明两个人坚决不同意，现在好了，胡介民调任市政府束之高阁，黄启明又不好直接插手政府的事，这样一来，估计很快华阳集团就会归省里直接管理了，这才是胡介民调走的最主要原因，这叫政治，懂不懂？”

陈曦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倒也并非他孤陋寡闻，实在是每天只跟着顾晓妍在工地上忙活，远离权力中心，加之他对这些事也不甚关心，如果不是当了这个分公司经理，胡介民走与留，在他心目中是无所谓的，不管是谁当这个总经理，他还照样得跟那些冰冷的设备和枯燥的数字打交道。

甚至就是现在，他也不是很清楚，华阳集团归省里管辖和归市里管辖到底有什么区别，事实上，对于普通职工而言，似乎省属单位的待遇还要好一些，至少医保报销的比例要高一点，但对领导而言就不一样了，用康铭辉的话说，这都是政治，他不懂，也不想去研究。

见他低头不语，康铭辉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打电话给老胡，他说不想参与竞标了，我还挺遗憾的，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有个合作的机会了，结果还错过了，可是我现在才明白，要论老奸巨猾，谁也比不上胡介民，他是不动声色，悄悄在安川布好了局，弄了你这么个生瓜蛋子跟我胡踢乱打，然后他在后面坐镇指挥，输赢都有话说，实在是高啊！”

陈曦一个劲挠头，苦笑着道：“康总，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懂了。”

“你太年轻了，这里面的事复杂得很，涉及各方的政治利益，你肯定不懂，不过无所谓，咱们现在谈的是工程上的事，至于领导们之间的政治博弈，跟我们不发生关系。”康铭辉道。

陈曦一听，随即笑着说：“对啊，既然是说工程，我就搞不清楚，20个亿的项目，分给我一个标段又能怎样呢？你为啥非要一口全吃掉呢？再说，你能吃得下吗？”

康铭辉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吃不下，单单以市政施工方面论，我们公司的经济实力和装备水平，早就超过华阳集团了，别的不说，公司今年新购进的盾构机就三千多万，你们华阳集团买得起吗？不对，你们要是少买点小轿车，估计也能买得起，可是国企的官太多了，屁大个干部，也得配一台公务车啊！今年夏天，在省城繁华商业中心的排水改造工程中，我们在不破坏路面的前提下，用盾构机顶管施工，一气呵成，你们有这个能力吗？再说，你小子跟我装糊涂是吧？大洋投资为了保证工程质量，提前预付工程款，以为我不知道吗？有了这个前提，别说15个亿，就是150亿的工程，我也敢一口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