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非但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将身子往后撤了一步,淡淡的道:“善信这是何必呢?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他眼珠儿转了下,试探着问道:“我想打听一下,这道观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余道真的道士呀?”
“没有。”道士回答的简洁明了,其态度之坚决,几乎不容置疑。
“没有?不可能吧.......”他嘟囔了一句,暗暗咬了下牙,索性拿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五张百元钞票,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师父,跟你说实话吧,我是诚心诚意的想打听个实情,这样吧,只要你能指点一下,这五百块钱,就当是我献上的香火钱了。”
道士低着头想了下,最后还是伸手把钱接了过去。
这就对了嘛!他心中暗道,看来,只要钱到位了,事情总还是可以商量的。
道士把钱收了,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善信刚刚打听的这位余道真......”他连忙将身子往前凑了凑,竖着耳朵听到。
那道士却微微一笑,仍旧不慌不忙的说道:“观中确实没有这一位,我在观里出家二十年了,从来就没听说有个道士叫做余道真的。”
他当时就傻眼了,愣愣的看着道士,好半天才喃喃的说道:“怎么可能没有呢......”
道士则笑道:“确实没有啊。”
他张口结舌,心中暗道,我靠,莫非是方远途消息有误?要不就是这个老东西故意耍的花招,非让我们去请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人?要是这样的话,那老子这五百块钱岂不是白花了嘛!
正在心里暗暗叫苦,却见那个道士又将五百块钱拿了出来,重新递还给他,然后笑着道:“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以后也不要这么做了,道观是供奉神仙和道家祖师的所在,乃圣洁清静之地,岂能做这种肮脏勾当?”
他被说得面红耳赤,赶紧伸手将钱接了过来,然后深深施礼道:“对不起师父,不是我不懂规矩,实在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找这位余道真......”话刚说到这里,却听木门一响,扭头一看,一个年龄很大的道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道身材高大,须发皆白,看样子起码在八十岁以上,灰布道袍上虽然缝着好几块补丁,但却洗的干干净净,一部银须飘洒在胸前,被风一吹,真的宛如电影中的人物一样。中年道士见了,赶紧闪在一旁,躬身施礼,口中轻声念道:“师父,您这是要去做午课吗?”
老道嗯了一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陈曦,中年道人则连忙说道:“这位善信也是来打听余道真的,我已经告诉他,观中根本没有此人了。”说完,转身对陈曦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师父是本观住持道长,你要不信就问他。”
住持道长?陈曦一听这四个字,心里不由得一惊,偷眼仔细打量了下,只见这老道虽然清瘦,但方头大脸、剑眉虎目,与胡介民颇有几分神似,于是灵机一动,紧走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老道的身前,口中喊道:“爷,孙子来看您来了!”
那老道一愣,身子微微往旁边闪了下,歪着头看了看跪在面前的陈曦,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你是......”他沉吟着问道。
陈曦算是豁出去了,心里暗暗念叨,爹啊,儿子对不起你了啊,这也是为了工作,好端端的把您老人家也搭进去了,不过这老道八十多岁了,估计也是位得道高人,也不算让您受委屈。
“爷啊,我是您孙子啊,我叫胡岩,我爸是胡介民啊。”他灵机一动,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胡岩--胡言,胡言乱语,也算给这份荒唐的行为加了个备注。
老道的身子微微晃了下,一旁的中年道士见状,赶紧伸手扶了一把,却被老道轻轻的推开了。
“你是.....介民的儿子?”老道虽然还皱着眉头,但却伸手抓住了陈曦的胳膊,似乎是想将他拉起来,他也不敢抬头,只是跪在地上,心想,妈了个巴子的,这谎是越撒越大了,这出戏要是演砸了,回去还不好交代了呢!
“孩子,快起来吧,我看看你。”老道轻声说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站起来是说不过去了,他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偷眼瞥了下,却发现老道的眼圈红了,眼睛里隐隐的闪着泪光。
也罢!事已至此,假的也得当真的演了,他把心一横,又饱含深情的喊了一声爷爷。老道往前上了一步,伸出颤抖的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他,半晌,眉头却越皱越紧了。
“你......”老道沉吟着,张了几下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口。
陈曦心里清楚,胡介民属于标准的东北大汉,身材高大,方头大脸,鼻直口阔,而他却生得瘦弱一些,身材实际上比胡介民还略矮点,样貌就更不用说了,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完全是两种类型的模样。见老道面露疑惑之色,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爷啊,我长得随妈,从小大家就都这么说。”
老道还是盯着他,良久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中年道人一见此情景,连忙轻声说道:“师父,既然是你孙子来了,那就请到后院坐一坐吧。”
老道这才恢复了刚才端庄肃穆的神态,挺直了腰杆,微微点了下头。然后也不理睬陈曦,转身便朝后院走去,中年道人微笑着看了一眼陈曦,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他则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几句老天爷保佑,这才快步跟了过去。
后殿是玄衣观的最后一层院落,面积不大,和前面两进院子一样,正中间是一座正殿,东西两侧分别是两排精舍。青砖青瓦,古色古香,收拾得异常干净。老道也不说话,径直进了东边的精舍,陈曦和中年道人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的布局非常简单,青砖铺地,迎面是一铺大炕,炕上有一个炕桌,放着茶具和几本书。
老道进了屋子,直接在炕上盘膝而坐,然后示意陈曦坐到他的身边,中年道人给沏上一壶香茶,便悄悄退了出去,并将门轻轻的关上了。
老道喝了一口茶,然后平静的问道:“介民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自然难不倒陈曦,好歹在华阳公司干了十多年,最初又是胡介民的部下,对胡总虽然不敢说知根知底,但了解的也不少,所幸的是他们父子也是三十多年未曾谋面,胡海清对儿子的情况知之甚少,所以陈曦即便有的地方说得不大对,也露不出破绽。
洋洋洒洒讲了半个多小时,真真假假的,反正是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口干舌燥。
老道听得很认真,当听说儿子明年有可能担任副市长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长叹一声道:“他自幼在社会上结交了很多不三不四的人,所以身上有些江湖习气,其实,从政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这么多年,他凭着自己的努力干到了这个程度,也算是人生的造化了。”
“其实......爸也偷摸来过这里几次,但始终没来找您,他跟我说过,实际上想接您回家颐养天年呢。咱家现在房子也宽敞,楼上楼下二百多平方米,前面还有个大院子......”话还没等说完,却被老道打断了:“不去了,我在这里前前后后住了四十年,早已和玄衣观融为一体了,哪也不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