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守水口的吴六指六爷因年岁已大，坚决辞任，大家就一致推举杨长嗲来接任，但杨长嗲对此并无兴趣，不肯接受。

后来，在五大族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轮番轰炸下，杨长嗲终于同意出面镇守湘资口了。

第二十节龙虎会

两个岗亭建在了两岸的江中，离江岸约有二十来米，高出江面七八米左右，就象两个孤立的吊楼子，各有一条通道通往江岸。

轿子在江岸的通道口停了下来。

疤爷目不转睛地盯着轿子，他虽然听说过杨长嗲的大名，但却从没有见过面，今天想见见这位神秘人物的庐山真面目。

敲锣的乡丁掀开了轿子的布帘，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干小老头抬腿从轿子里走了下来，右手拄着一根黝黑的拐杖。

疤爷仔细看去，只见这位杨长嗲六十出头，身材十分瘦小，身高大概不到一米六的样子，体重估计只有百来斤左右。

再仔细看他的面容，却像是大病初愈一样，脸色蜡黄，双目低垂，颧骨高耸，太阳穴高高隆起，拄着拐杖的手十分粗大，比常人手掌大了约有一半，手背上青筋暴突，怪是吓人。

疤爷心中一个咯噔，有点担心起来。

原来，龙掰子曾经教过他江湖上有“四不惹”的说法。

意思就是有江湖上有四类人不能招惹：老弱妇孺。老是指老人、弱是指残疾人或病号、妇指女人、孺是小孩。

因为一般的这几类人是不会出来混的，但他们一旦行走了江湖，就说明他们必有长于他人的绝招，所以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而眼前这老头，看上去不仅老，而且弱，但又面生异像，太阳穴高高隆起，手上青筋暴突，内行一看就知道是位习武的高手。

杨长嗲下了轿，略微扫视了通道两边的停靠的船只，拄着拐杖，从容地踱向岗亭。

一旁的随从赶紧跟了上去。

不一会，杨长嗲就走到岗亭上，随从赶紧搬上一把椅子。

杨长嗲面对着资江上游方向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前面资江的拐弯处。

这几天，他收到风声，排帮要从这里走“硬货”，所以特意亲自守在岗亭。

不多时，一条长“龙”从资江的拐弯处“游”了过来，原来是排帮的木排到了。

“爬山竿子军

蹚水排古佬

一年忙到头

裃裆露出屌”

注：裃裆（kadāng），音译，湘北土话，意指裤裆）

随着一阵嘹亮的排歌子声，几十架木排转眼到了岗亭前。

坐在头排上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左腿裤管扎着，左手拄着一根硕大的龙头拐杖。

疤爷看到扛把子也过来了，感觉今天这批货物非同小可。

龙掰子左手将拐杖一举，排上的汉子赶紧将戟钩子插入江中，木排停了下来。

这时候，江边埋伏着的几艘小船也箭一般地驶入江中，挡在了木排前面。

小船上各有十来名青衣汉子，他们都是守水口的乡丁，早就恭候在岸边了。

龙掰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仰头冲着岗亭大声道：“上面可是名震资江两岸的杨长嗲？”

杨长嗲也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不敢当，正是杨某。敢问朋友可是排帮扛把子龙爷？”

龙掰子哈哈一笑：“正是掰子我！”

旋即又说：“久闻长嗲大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长嗲亲守水口，掰子才有幸一见啊！”

杨长嗲高声应道：“龙爷都亲自来了，杨某岂敢不来！不知排帮今日运送的是什么货物？都劳驾龙爷亲自押送了。”

龙掰子一挥手，木排上的汉子赶紧揭开了身后盖在货物上面的油布。

一捆捆崭新的长枪露了出来。以每捆十支算，约摸有两百来支长枪。后面木排上油布盖着的一大堆箱子，估计里面装的是弹药了。

“长嗲好眼力！那我也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排帮今日要从这里运出两百枪支！”

龙掰子放下拐杖，冲杨长嗲一拱手。

“龙爷是为难杨某啊！祖宗定下的规矩，鸦片军火概不能过。”杨长嗲不动声色。

龙掰子哈哈一笑：“长嗲，日本鬼子都打到家门口了，我们难道要眼看着乡邻们受欺负、做亡国奴？”

这个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貌似有雨水飘入岗亭，有乡丁赶紧给杨长嗲掌起了一把大黑伞。

而两岸聚集的民众也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

杨长嗲沉思一会，扬声说道：“如何能证明这批枪支是用来打小鬼子的？”

木排后面的小棚子里突然钻出一个身着灰衫的中年人，他走到龙掰子身边，手边举着一张纸，高声说道：“长嗲，我是湖湘救国会的，这批枪是要送到协助守卫新墙河的民兵战士手里的！”

杨长嗲并不答话，伸手从乡丁手上接过雨伞，腾空一跃，宛如一只展翅的老鹰，冲进雨幕，直射江心的木排。

岗亭比水面高出六七米，但距离木排至少有三四丈之遥，两岸围观的人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木排上几名排客赶紧围到了龙掰子的身边，手按着腰上的刀柄。

龙掰子伸出右手制止了身边的排客。

杨长嗲已经撑着雨伞稳稳立在了龙掰子的面前。

只见他身形一闪，鬼魅一般地几窜几窜，龙掰子身边几个排客的刀就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脚下。

龙掰子暗自一惊：果然好功夫！

他本想出手阻拦，一则已然出手不及，二则他不想今天在这里跟杨长嗲撕破了面子，完成大事要紧。

这个时候，疤爷的船已经慢慢接近了木排。

疤爷钻出船舱，手按刀柄，一个纵步从船头跃向木排，立在了龙掰子的身边。

杨长嗲看也没看疤爷一眼，伸出左手，两指一夹，灰色长衫中年人手上的纸就到了他的手中。

龙掰子哈哈一笑：“长嗲果然好功夫！掰子我自愧不如！但排帮今天不是来打架的，还望长嗲为三湘的乡邻们着想，放我们过去！”

“长嗲，扛把子说得在理，今天这排就放了吧！”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岸边传来。

湘资口岸边的码头上，许明哲率领几个族长不知何时赶到现场。

许明哲相比十四年前，头发白了不少，但精神很好，毕竟七十岁的人了，如此声音宏亮，很是难得。

他的左边站着家威，一个四十几岁的健壮汉子，手上还是那根从不离身的铁棍，只是腰间多了一把手枪。

家威的身后是现任管家许光华，五年前，老管家德才老汉因一场大病过世了，临终前推举了机敏的光华接任管家。

鬼刀站在许明哲的右边，低头目视着江水，脸无表情，手上还是那把黝黑的砍刀。

郑、罗、田姓族长都来了，郑氏管家郑春明也来了，王氏新任族长王云浦也来了。

王氏老族长王伯曾十年前因为与宁乡一富绅打了一场官司，被下了狱。

他在狱中结识了洪帮的一个分舵主，并经指导练成了鹰爪功，据说有人见过他运功时，一手插进黄土，深至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