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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祖先原是从中原逃难过来的,到得湘资口时,发现这里山如藏龙,水似蓬莱,是一个风水极好的地方,于是就想定居下来。

一开始,他们无处立足,只能在租住在街头巷尾的破烂房子里。大概过了一两年的时间,他们通过看风水积攒的本钱和跟当地乡绅处好的关系,终于在镇子西端买了一大片不知哪个朝代就有了的坟地,用来建了个大院子,算是安家立足了。

这块坟地,位置极好,原本是在镇子的荒凉地段,但经过几百年的发展,镇子规模逐渐扩大,原来的荒凉之地,现在变成了黄金地段了。

所以,以前也有不少人动过主意,想要买下来做院子,但都是刚一动工,就出了横事:不是工匠被砸死,就是主家的家人生了急病。

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打敢打这块坟地的主意了。

杨氏祖先把地买了下来,但并不急于建造房子。

他们先把地围了起来,在里面搭了个台子,从外地请来十几个道人做帮手,在里面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然后才动工建房。

湘资口的人也算是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热闹,这种场面是很难看得到的。

湘北人民传统观念极强,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那是一点都舍不得遗弃的。所以道人这个职业,在湘资口是非常吃香的,也是让人非常敬畏的。

比如建房的选址和朝向要请道人来定;比如谁家白喜事,阴宅的选址、朝向要请风水先生来定,“保柩”(就是用药物或法术保证棺内的尸体在埋葬前不会腐烂)要请道人来保,对亡人的超度的道场要请道人来做(也有请理生或是和尚的,但一般以道人为主),甚至是家里人突生怪病,那也得请道人上门“退煞”。

民国的时候,湘北地区办白喜事,规矩多且排场大。

一般人家长辈过世,道场做七天,称为“小道场”,也有做十四天、二十一天的,但极少有人做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道场”,因为只有真正的大户人家才请得起。

杨家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时,乡邻间就有过一种传闻:杨家是很有钱的。

据说杨家靠着帮有钱人家看风水发了大财,成了中原的大户,被当地的一些人嫉恨。

有一次当地的一个权贵,家里老娘故了,请杨家去看风水。

杨家人到了权贵的家里,一看死者的面相,知道死者生前怨气未消,对后人不利,须得做上七七四十九天的大道场,才能稍作化解,于是就跟权贵实情相告。

哪知道这权贵怪罪他说了实话,让自己背上了不孝的恶名,不仅不听杨氏祖先的忠告,反而诬陷他敲诈事主,索要银两,一张状子把他告到了官府。

好在杨家在当地也结交了一些官府的朋友,通过使用大把的银两周旋,官司是免去了,但也感觉无法在当地立足,于是变卖了家业,举家南下。

杨家搬走不久,那位状告他的权贵突然就中邪了,逢人便说要去找他老娘。疯疯癲癲了半年之后,跌落到自家花园的井里淹死了。

当然,这都是无法印证的传说。

但说来也怪,杨家把院子建在坟地上之后,不仅家中没有遭到败落,反而是人丁兴旺,家族势力越来越壮大。

到了杨长嗲这辈的时候,他的叔伯兄弟(同一个爷爷)达到了二十四人。他是老大,从小继承了祖业,后又在叔伯兄弟中挑了两个天资聪颖的弟弟,跟他一起学做道人。

杨长嗲小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外地的道长,这首长看起来仙风道骨、白发白眉白须,用湘北人的话来说,看起来就像是位“神仙嗲嗲”。

白发道长跟杨长嗲的爷爷关门论道月余后离开了杨府,临走前带走了杨长嗲。

杨长嗲跟着师傅白发道人云游四海,花了五年时间访遍了名山高道,览尽了大好河山,又在四川一处高山上潜心跟着师傅修练了八年,学成了道家全部法事,并练成了一身顶尖的功夫。

杨长嗲再回到家时,已经年近四十了。

让杨长嗲确立自己守水口的地位和威信的,是他那身神秘莫测的功夫。

杨长嗲从外地云游回来后不久,外面就传开了:他学的功夫不一般,不仅能飞檐走壁,还能穿墙入室。

而更让人谈虎色变的是杨长嗲的“软功夫”。

在湘北,能使刀枪拳棍、剑戟斧钗那些被称为硬功夫,靠的是气力和套路。而更加神秘莫测的是湘北的软功夫。

所谓软功夫,指的是通过“法术”或者药物,达到让对手立即失去抵抗能力或者当场死亡、事后大病的效果的一种看不见的功夫,类似于湘西地域的“下蛊”。这种功夫无形无影,但一旦中招,却是非出招之人不可解救。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些传言终于给杨长嗲惹了一些麻烦,也让他名震湘资口。

那一天夜里,杨家大院门口突然冒出了几十个骑马的黑衣人,他们打着火把,拿着长刀,把杨家大院团团围了起来,点名要会一会杨长嗲。

杨长嗲制止住了正要操武器去拼斗的弟弟们,嘱咐他们都不要走出院门。

然后他打开院门,一个人神色自若地踱了出来。

“是益阳来的朋友吧?不妨下马来喝口热茶!”

杨长嗲一看这帮大汉的行装,心里就有了底。于是不卑不亢地冲着领头的大汉一拱手。

领头的汉子哈哈一笑:“杨先生果然有眼力!我们就是益阳四门闸的,听说先生一身好功夫,方圆百十里没有对手,特地来请教!”

四门闸的软硬功夫,那是整个益阳都有名的。

杨长嗲微微一笑:“朋友见笑了!杨某并无本事,都是谣传成这样的!”

领头的汉子汉子不再答话,左手一勒马缰绳,右手以刀指天,几十个汉子一齐吆喝,列成一个阵形,将杨长嗲团团围在了中央。

待阵势布好后,领头的汉子冲着杨长嗲一声大笑:“杨先生,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见识下先生的功夫。还请赐教!”

杨长嗲知道躲不过了。

他暗中提了一口气,双手一拱:“那就得罪好汉了!”

然后一个转身,忽地就不见了人影。

领头的汉子正在惊诧,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握刀的手虎口一麻,刀就掉在了地上。

一阵“咣当”声过去之后,领头的汉子回过头来看其他汉子,情形大都跟他差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就掉到了地上。

领头的汉子脸一红,赶紧下马,朝着杨长嗲一拱手:“谢杨老先生手下留情!”

然后翻身上马,一行几十人绝尘而去。

他知道杨长嗲这是使用软功夫,给了他们一个警示,算是手下留情了。

这一切,都被偷偷躲在窗户后面观看的乡邻看在了眼里,第二天这件事就传遍了湘资口。

从此,杨长嗲在大家的眼里成了一个神秘莫测、谁也不敢招惹的厉害人物。但他从不轻易显露功夫,更不曾欺压乡邻。所以大家对他是又畏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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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北往事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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