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很奇怪

我、吴萧、“山羊”，我们三个常步行几公里、去最近的网吧玩。1999年下半年，很多人争着开网吧。即使在这么偏的地方，网吧都“雨后春笋”般地出现了。我们经常去后没有位置；吴萧爱打时兴的cs，山羊打的也很好。我很弱智，去网吧仍是去论坛看看古诗词和小说。艾米则很少跟我们去，她回来一般都很晚，倒头就睡。

有一次我们好说歹说，拉上她一起玩去。那次等位的人超多，好不容易等上了四台连一起的，却临时有几个小混混抢座。我们争吵起来，双方动手就在眨眼之间。

艾米调停：“要不打一场cs吧，输的让位，还得请客玩。”

小混混里有胆大的，色眯眯的看着我们：“玩太小了。再加点注？”

艾米不待我们说话，就嬉皮笑脸地说：“那赢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混混们哄然同意，网吧里瞬间站起来他们的同伙，我们被数十人围住了——吴萧和山羊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那一晚战况激烈、险象环生，小混混们竟打车轮战，轮番上阵、一路领先。山羊满头大汗，吴萧也拧着眉毛，异常紧张。他俩输不起这赌局，而我也担心死了，我不明白艾米干嘛要那样说——这不像艾米会干的赔钱买卖。

艾米却全程跟小混混们嬉笑打闹，和他们一起抽烟、和他们一起叫好，甚至让老板放起音乐，疯狂地跳起舞来——好像忘记了我们是“战利品。”她时不时的骚扰起了效果；打cs的小混混们，个个被撩拨的一心二用起来。艾米在他们附近风*的跳着，和他们的朋友们调情耍乐，终于让打游戏的混混们个个妒火中烧、心如火燎、渐渐败下阵来。

我们赢了后，吴萧站起来要走。

艾米却反身坐下，大咧咧地说：“反正有人请客，再玩一会吧。”

吴萧：“走吧，这里危险。”

“危险什么？他们不能出尔反尔的。在道上的，还输不起了？”艾米故意大声地笑着说。

于是我们在众多当地混混的虎视眈眈下，又勉强玩了一个小时。

艾米走的时候，还向他们抛了飞吻；她说：“下次继续。”

我们紧张的快速撤退后，艾米的神采飞扬劲却一下子没了。她走的很慢，独自落在了我们后面，她挥手赶吴萧不让他跟着——我觉得艾米今晚反常极了。艾米越走越慢，吴萧忍不住提出背她走。

艾米出人意料地同意了。她趴在他背上后，拍了下吴萧的屁股，说：“驾。”

我也吵着要山羊背，山羊无奈背起了我。

我和艾米驾着我们的“私家马车”，此起彼伏地吆喝起来；吴萧和山羊奋力比赛着奔跑；飕飕冷风擦着我的脖子，我忘记了危险、忘记了那丝异样感、我重新感到无忧无虑的快乐。

我开心地侧目看艾米，艾米正在抬头看天——我顺着她看，那晚“她的”启明星升起来了，很亮很亮。

能去哪里呢？

艾米不知何时和那些混混厮混熟了。有天其中的一个开着辆货车送艾米回来。那个混混就是在网吧那晚，先起哄要赌我们的人。

艾米让我和吴萧都上车，说带我们兜风去。吴萧冷着脸，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真的坐了上去。于是我和他坐在了后座，艾米则和那个人一路调笑、尖叫、互相说着道上的事，混着我和吴萧听不懂的当地土话。

车开到广阔无人的土路上，艾米突然要求那人让她开一会，我忙连声劝“不要！”

艾米不理我的苦求，几句好话和激将法，便让那混混心甘情愿交出方向盘。乘着停车换座的时候，我一把拉开车门，拉着吴萧下车。

吴萧却把混混一把揪了下来，自己坐到了艾米身边的副驾驶位置，关上了车门。

我和那混混都使劲拍门，我对吴萧说：“你也下来，艾米她不会开，危险！

混混说：“你干什么？这是我叔的车，凭什么让我下？”

艾米微笑地看着他说：“就是，你应该上车。但他们说的对，我不会开，可危险了。”

混混刚要说：“那你也别开了……”艾米却一脚踩下了油门。我和混混被烂泥裹着的沙尘呛个正着。

车歪歪扭扭、横冲直撞地在我们前方曲折前行，幸好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建筑物，我和混混都以为她开一阵就会停车了。

我们俩不安地紧盯着卡车，气氛很怪异；我指着他胳膊上一小点的灰色纹身，问：“蛾子？”

他闷声说：“蝴蝶。”

我们再不搭话，不约而同地向那卡车走去。

卡车突然停下，我俩同时松了一口气；不料卡车突然掉头，稳稳地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我不明所以，“蝴蝶”却拔腿去追卡车，但卡车很快在我们眼前消失。

“蝴蝶”又赶紧电话他兄弟们，我听到他说：“他们要去造船厂，快拦住他们。”

说着混混又熟练地撬开一辆附近的自行车，他骑上车问我去不去；我一犹豫便坐上后座，他好像比我更知道艾米要干什么。

他载着我飞快地向造船厂骑去，一边告诉我艾米的打算；原来他们这片的地痞多是造船厂的员工，他也是其中之一。前不久他带艾米去造船厂玩，艾米便半开玩笑地问他“能否给我弄条船来？”

他问：“要船干嘛？”

艾米：“我要去香港。”

“蝴蝶”说：“开不了多远就会被海警抓住的。”他见艾米不为所动，便又说：“我也弄不了船。我只是一个小工人。”

艾米不甘心地说：“那偷呢？”

“蝴蝶”吃了一惊：“别闹了，动静就闹大了。”

艾米：“笨蛋，当然不是早上偷，晚上来偷。”

“蝴蝶”：“晚上门口大铁门会上锁，谁都进不来。”

艾米当时沉默了，“蝴蝶”逗她说“香港都回归了，过几年就能去了。”

艾米别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我可等不到那时候。”

就是那一眼，让“蝴蝶”心生异样，念念不忘；让他在今日瞬间就明白艾米的意图。

我们飞车赶到工厂大门那，果然见到货车就停在那里。我突然就明白了艾米是在等我。

我让“蝴蝶“留在原地，我说：“你还想要车子的话，就让我一个人过去吧。你一过去车就会开动了。”

“蝴蝶”扯着哭腔拜托我：“千万让她别闯祸，那车是我偷偷开出来玩的。要出事了，我会被我叔叔弄死的。”

车里静悄悄的，我跑到窗户旁，我吃惊地看到艾米竟然在哭。吴萧搂着她，一边想悄悄拔下车钥匙，但艾米的身子挡的严实，让他一时得手不了。

吴萧对我做个配合的手势，摇下了窗户。

艾米见我来了，忙擦掉眼泪，我便也装作没看到。

艾米问我：“来不来？”

我严肃地、镇定地对艾米一顿分析：“你给我下来！你闯不过去的。闯过去又怎样，你还要盗船，还要开船，还要不被海警抓住！你觉得你能到那么？我们还有很多办法可以去香港的！”

艾米用我从没见过的、无精打采的眼神看我：“很多方法？比如呢？”

“比如……比如赚钱偷渡啊。”我其实也只有这一招，这招还是艾米告诉我的。

艾米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说：“我们没钱了。也赚不到那么多钱。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想到是我拿了她的钱，不禁愧疚地再说不出话来。

艾米：“即便能偷渡，也一样要冒险，成功率很低。那还不如现在闯过去，抢了船，自己开！”

我：“你疯了。你不会开啊。”

艾米拍拍方向盘，双目炯炯地盯着大铁门说：“我刚刚还不会开车呢。开一下就会了。”

我转向吴萧求助：“你快拦住她！”

吴萧想强行抢夺钥匙，艾米猛踩一脚油门，让吴萧的头撞上了前车玻璃，血丝从吴萧的头上流了下来。

艾米大声地说：“你们别想阻止我！”

我发疯地拍门：“你疯了！让我上去！好，要死一起死！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