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热的难耐,朱季兴花了几十枚大钱,买来半桶冰水,给大家分了。
在如此炎热的季节里,喝着冰凉的甜水,嘎嘣嘎嘣的咬着还没有完全融化的冰块子,那股舒坦劲儿,燥热顿去通体舒泰。
永王坐在车辕上,叉开两条腿,解开衣襟袒胸露腹,就好像是个粗鲁的乡下汉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内。
朱季兴马上就认出了那个人,下意识的从车上拿起一顶草编的凉帽扣在脑袋上,并且把帽檐压的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个人还是看到了他。
是沈周子,安宁公主的近身侍卫沈周子。
沈周子原本是水鬼出身,因为在扬州大战的时候砍下了几个辫子兵的脑袋,立刻就洗白了身份,成为了安宁公主的近侍,现如今已是从五品的御前带刀卫了。
永王负气“离家出走”,安宁公主放心不下,让沈周子等人暗中追赶。
沈周子也是老江湖了,不会象个傻兔子一样直接去追,而是命人守在几个黄河渡口处以逸待劳:永王离家出走的目的地肯定是北京,而且肯定是小吴庄那边的新华军校,只要他是往北边去,就一定会渡过黄河,守在黄河渡口就必然能够见到他。
当沈周子大踏步的朝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永王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驻足于永王面前,稍微犹豫了一下,沈周子小声说道:“殿……”
永王猛然抬起头来,用很大的声音说道:“是我大哥让你来捉我回去的么?”沈周子这样的老江湖,只需一句话就能明白永王现在的处境:不想暴露身份。
“那倒没有,只是让我等劝……劝您回去。”
“若是我执意不回去呢?”
“那也由你。”沈周子凑到永王面前,压低了嗓音说道:“卑职等人奉命在此等候殿下,若是殿下不想回去,卑职会一路护送。”
沈周子说的是“奉命”,而不是“奉上谕”,足以说明这是安宁公主的意思。
“我离家以来,已走了一千多里,一路顺畅平安,无需护送。”
虽然永王说的很明白,根本就不需要护送,但沈周子等人领的命令就是沿途护送,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就这么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到前面换取“渡筹”的巴国栋巴大哥回来了,看到朱季兴被几个人围着,以为是出事了,赶紧围拢过来询问。
“无事,无事,是家里派人来劝我回去的,我只是不想回去而已。”
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巴国栋朝着沈周子拱了拱手,笑呵呵的说道:“季兴小兄弟又不是三岁的娃娃,出门闯荡闯荡也不算得什么,家里人无需太过担心。我等于他一路同行,彼此之间多有照应,几位兄弟就放心吧。等季兴兄弟到了京城,再给家里报个平安。”
沈周子笑道:“既然如此,我家主人也就放心了,有劳诸位,有劳了。”
客套了几句话之后,沈周子就走了,但朱季兴却知道他并没有真的走远,必然就在附近继续执行“沿途护送”的使命。
“真没看出来,季兴小兄弟还是大户人家出身,想必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有钱?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其实内里早就虚了,偏偏兄长要希望我和他一起守着那点祖产,好生没有意思。”
朱季兴不愿意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巴大哥已经换取了渡筹,什么时候才能度过黄河?”
“子时前后差不多就可以上船了。”
这一段黄河虽然没有那种汹涌咆哮的气势,但那毕竟是黄河啊,无风都有三尺浪呢,所以很多人不愿意冒险夜渡,不过巴大哥他们不在乎这些,只想着尽快过去。
若是不进行夜渡的话,天知道还要等多久,进行夜渡还能剩下一笔店伙钱呢。
“让开,让开……”
呼喝声中,原本就弯弯曲曲的渡河顿时顿时一片大乱。
回首望去,只见很多人正驱赶着大量的马匹朝着渡口而来。
这些马匹身形矮小,毛色偏长,显得有些瘦弱,但经验丰富的巴国栋巴大哥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滇马!”
川蜀之地本就是茶马古道的途经之地,时常会有马帮托运着货物经过,故而认得。
滇马虽然矮小,不适合用作冲锋陷阵的战马,却胜在耐力持久,而且非常适应粗饲,对于复杂地形的通过能力极强。
长距离运送的话,滇马必然会成为首选的脚力。
这种牲口的卖相虽然不怎么样,严重缺乏高大神骏的模样,却很实用,所有很有市场。
这么多的滇马,少说也有三五百匹了,能做这种大买卖的必然是腰缠万贯的巨商大贾。
但是,人们关心却不是这些,而是渡河的速度。
如此炎热的天气,一个个热的半死不活了,这些滇马却没有在后面老老实实的排队,而是插队直接到了最前面,立刻就引发了公愤,有些火爆脾气的已经开始大声喝骂起来。
“聒噪个甚?这是张大帅采办的马匹,由云南沐王府专人运送,耽误了张大帅的军机大事,你们哪个吃罪的起?”
吼了一嗓子之后,负责押送马匹的官差就趾高气扬的排到了最前面。
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出声了。
在北地,张大帅的命令比圣旨都好使,既然这是军马,当然拥有渡河的权利,别人再怎么着急也只能干瞪眼了。
张启阳在云南大量采购滇马,听到这个消息,朱季兴顿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战争恐怕不会结束,而是要进一步扩大了。
以前在军校的时候,朱季兴就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学生们的战斗力虽然惊人,但却并非真正的无敌于天下,而是存在一个非常突出的缺陷,就是后勤问题。
猛力的火力需要庞大而又及时的后勤补给能力作为支撑,在内线作战的情况下这个问题还不是很严重,若是进行长距离的远征,就会成为一个重大问题。
必须使用大量的骡马才能维持后勤给养的顺畅和及时,要不然的话,学生们的作战半径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豪格已经被打跑了,深入蒙古的毅勇军主力营连战连捷,打的吴三桂溃不成军,只要顺势转向进入辽西,彻底扫平盘踞在东北方向的伪清残余不过是顺手之事。
对于张启阳来说,放眼天下,视野范围之内根本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对手。
海内已无敌手,张启阳却还在疯狂扩充军备,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大肆招募军校生,五花八门的新式武器层出不穷,他到底想做什么?
朱季兴知道答案,他知道张启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