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汉,如今沉稳了,也老练了,却还是被甘奇利用得手到擒来。
这回换作甘奇沉默了。
赵宗汉还在给赵顼挤眉弄眼的,赵顼连忙也说:“甘相,朕那些担忧,并非甘相所言,而是……而是朕觉得自己无用,每每朝中大小事,皆想不出一个最佳之法,皆是甘相出得高明之策,朕总觉得自己没用……唉……”
赵宗汉又帮着赵顼解释:“道坚,官家所言,已然是心里话了,官家年少,还得跟着道坚你多学多看。道坚,你也不用这么气,都是小事,听说就是为了四百万贯钱嘛,这点钱算什么。借一借凑一凑,我都出得起,这算什么事,好了好了,今日就说到这里了,道坚,走走,吃酒吃酒,今夜我做东,咱们去吃酒。”
赵顼,其实已经不年少了,已经二十三四岁了,却还是被说年少,也不知赵顼心中作何感想。
也许,甘相公在朝,赵顼就得年少下去。
赵宗汉,此时真不傻,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甘奇往外面拉,还抽空给皇帝拱手告辞。
他看起来是在帮甘奇,也许他真正在帮的却是赵顼。兴许他也没有明确的阵营,但是他下意识其实是在帮赵顼解围。
又能怎么办呢?甘奇逼着皇帝,吓唬着皇帝。连赵宗汉都看得出来,皇帝是真被吓住了,或者说被镇住了。
赵宗汉脸上是笑,心中却是在叹气,长长叹气。
甘奇面色上装模作样,其实脚步还是被赵宗汉拉动了,真就往外去了。
今日叫赵宗汉来,不是要见证什么,就是希望赵宗汉看到这一幕,兴许也是想让赵宗汉之后再去劝劝皇帝,倒也不是要赵宗汉到皇帝那里去给甘奇说什么好话,就是单纯劝劝皇帝,比如劝皇帝忍一忍,多学习,慢慢成长……
如此就足够了,甘奇就是要让皇帝忍着,别惹事。
如果哪天皇帝实在忍不下去了,那甘奇在道义上也是个好人,这才叫做腹黑,是皇帝要动手,不是他甘奇要动手。这样甘奇内心也能过得去,也能安慰自己。
如果皇帝能忍下去,也行,乐得清闲。
看着两人出门而去,赵顼微微闭眼,坐在龙椅之上,人微微往后一仰,口中叹息之声清晰可闻。
还有喃喃话语:“我做错了吗?朕做错了吗?父皇,我……唉……”
喃喃许久,赵顼起身,举目四望,身旁竟然没有一人,唯有远处门口站了一个小太监躬身侍立。
兴许不是身边没有一人,而是赵顼心中,竟然没有一个人选可以找来商讨托付,他心中无数的疑惑,无数的问题,犹疑不定的,想不明白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却没有一人可以问。
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真没用,刚才甘相如此直白,心中这么多疑问,何不当面就问个清楚?就问甘相,让甘相给个答案,不比其他任何人的答案要好?
想着想着,赵顼又坐下了,又闭起了眼,叹息依旧。
李宪终于开始放开手脚去准备下一次出海之事,四百万贯的资金,直接对甘奇负责即可,甘奇也对他交代的清清楚楚。
随着李宪带兵出海的主将是史洪磊,四万人,三千匹马。
皇帝老实了,老老实实,至少表面上是老老实实。
司马光与王安石也老实了,王安石还安慰司马光,就当是给甘相公四百万贯浪费去罢了,朝廷这度支之事,也不是一个四百万贯可以解决的。
最近甘奇碰到了喜事,前段时间在家休息,成果巨大,赵宗兰又怀孕了,还不止赵宗兰怀孕了,连吴巧儿也怀孕了,张淑媛也怀孕了。
一下子家中多了三个孕妇,吴巧儿直接又给家中添了几十个人手,多是老仆妇,乃至京城里有名的接生婆,连大夫都联系好了。
甘奇也是每天笑意盈盈,见谁都是一脸的笑容,处理起政事堂的公事,那也是轻松愉快。
最近还给冯京升官了,让他当了个三司使去帮王安石,韩绛也升官了,进枢密副使,吕公著接替司马光任御史中丞,张商英同知谏院,苏辙进度支判官,苏轼进中书舍人,孔子祥入京接开封府判官……
这一番变动,其实没啥,甘奇的心思已然清晰,这次大规模人事调动,主要调动的都是甘奇一党之人,但是甘奇也顺带抬举了一些非他一党的,比如韩绛,这大概也是看中其人的能力,也是多少留点余地给其他人,不能让别人觉得非甘一党就没有出路。
甘奇还对许多与他有一点摩擦的人厚待有加,比如之前范纯仁弹劾过甘奇,甘奇却依旧还让他知谏院,还给他弄一个名誉头衔,龙图阁直学士。
甘奇还要维持一个朝中的老传统,喷子当得好,照样能升官,这其实是一个好传统,不能轻易丢了,总要让君子们有活路,不能真的满朝都是阿谀小人。
一言堂,并非真的就是只能一个人说话,台谏那些言官们,不仅要给监督的权力与势力,还得真的保证他们真的发生的时候一定得到重视,而不是得到打压。
全国各地的基础建设还在继续,四海钱庄的建设也在跟进,也是为了配合基础建设,全国各地资金往来巨大,不能真的满世界运钱运粮,有了钱庄可以让效率提高几个档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更加方便资金监管。
甘奇也开始了一项新的工作,那就是清查战利品,这件事情主要是军队配合新国土的给点衙门一起来做,从土地田亩到宅院,乃至查抄的那些大户人家,以及辽国国库与之前各地衙门的府库。
暂时解决了皇帝的掣肘,甘奇才开始大张旗鼓的做这件事,不然也怕钱来了自己做不了主。
真正最值钱的还是田亩,赏赐一部分军功,留一部分官产,最后还有很大一部分得发卖,用较低的价格抛售,却又限制一个人买地的数量。归根结底的意思就是鼓励百姓往北迁徙。
为了配合这个政策,四海钱庄也有政策,那就是不管你多穷,只要你是要买旧辽之田亩,钱庄一律放贷,贷款利息低至存款利息。
为了政策的顺利执行,甘奇也规定这钱不过个人之手,有意向迁徙的人,只要签字画押了,钱就会直接从钱庄转入枢密院,钱庄还负责把地契办好送到贷款人手中,甚至还可以在钱庄贷到一笔小小的路费,路费还是无息贷款。
这些政策都安排得挺好,却还是免不了有人能找到能钻的空子。比如有大户人家雇佣一大堆人去买地,然后再转手买到自己名下来。
这个案件就是御史台下年轻的御史查出来的,甘奇是火冒三丈,新任御史台中丞吕公著被甘奇叫到政事堂来,便是各地御史严查此等事件,一经发现,不仅严惩当事人,还要把当地官员给革职查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廷对官员越发严格了,从仁宗之时的宽厚,到得如今动不动就革职查办,动不动就被抓到御史台关起来受审。
司马光一直都是挡箭牌,而今又换了一个挡箭牌,吕公著就是这个挡箭牌,吕公著的老爹是吕夷简,是以前的大佬,曾经官居太尉,死后又得封太师,吕夷简的老爹和叔伯也都是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