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乙辛对这些其实心中也了然非常,但是大敌在外,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躬身作礼,尽一个人臣本份,再道:“陛下,要想我契丹大辽再复往日荣光,就必须以卧薪尝胆之计也,老臣之言,忠心不二,日月可鉴。”
老臣子与新皇帝,自古以来似乎多是不对付的。
耶律浚暴跳如雷,站起来指着耶律乙辛大骂:“此乃乱国之臣,妖言惑众,朕有十数万大军,宋人也不过二十万军队,依托地利城防,胜算在我。却是这战事未开,你就再次妖言惑众,你莫不是活腻了?”
这句活腻了倒是把耶律乙辛吓到了,耶律乙辛连忙闭嘴不言,不再去据理力争,今日当避一避这位新皇帝的盛怒,来日再劝吧,多拉几个人一起劝。
却听皇帝又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已吓破了胆气。教你们领军作战,必又是畏畏缩缩不敢向前。此番,朕亲自领兵,定要大破宋狗,重夺燕云。”
不是耶律浚傻,是他真的不信任耶律乙辛这些败军之将,想来想去,唯有自己上了。
耶律浚是有些冲动,但其实他做的是对的。
因为甘奇不可能罢兵,哪怕是耶律乙辛来求和,甘奇也不可能罢兵不战。对于辽国而言,耶律浚最好的选择就是奋力一搏,御驾亲征也是激励军心之法,
耶律浚其实也没有什么选择,御驾亲征这种事情,不是耶律浚能选的,因为他要么出城而逃,往丛林或者草原的深处去逃,要么就只能留在城内,留下来,就是所谓御驾亲征了。。
耶律乙辛心中所想,只是老成持重之法,多少还寄望于宋人能罢兵不战,哪怕再多的条件也能答应,如此才可为辽国赢得喘息之机。
临潢府,辽国的上京,坐落在草原边上,这里有佛庙道观,这里也有孔夫子的庙宇,这里百年经营,早已是财富聚集之地,这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契丹贵族,是辽国最有一点家底。
草原轻骑已然在甘奇的命令之下开始在远处游弋,甘奇的大军兵分两路而来,一路皆是骑兵,往临潢府附近扑来。
一路步卒,多是新军,开始向东京辽阳府而去。
两边皆是势如破竹,之所以势如破竹,自然少不了火炮之威,更因为契丹人心不稳,小城池的人都想往大城池而去,乃至于大城池里的人也主动收缩防线把军队聚集在大城池里。
狄咏带着威武军的铁甲骑到处飞奔,来去如风,尽显耀武耀威之势。甚至还绕过一些城池,带着几千人就敢在临潢府之外来去纵横,不仅随意来去,还时不时在城下破口大骂。
之所以这么干,便是想引蛇出洞,想要重兵把守的临潢府出兵来战,用一场野战的胜利来彻底浇灭城内之人的反抗之心。
临潢府城之内,自然又是一片争论之声。
耶律浚站在城头之上,眺望着几千宋军打马来去的耀武扬威,还有那点名道姓的破口大骂,气得拔剑怒喊:“来人啊,出城追击,定要斩杀这些宋狗。”
耶律乙辛连忙上前去拦:“陛下,不可啊,此乃敌军诱敌之策也,万万不可中计!”
狄咏如今也越发奸诈,不知从那里寻来一个人头挂在旗杆之上,旗杆上用汉字与契丹字写着“耶律洪基头颅在此,孝子速速来拜”。
这旗杆一出,耶律浚更是大怒,对着耶律乙辛呵斥道:“朕是天子还是你是天子?朕命令你带兵出城,截杀这些宋狗,夺回父皇遗体!”
狄咏哪里有什么耶律洪基的头?这头显然是别人的,他还不断指挥军汉呼喊大骂:“不孝子孙耶律浚,还不速速出城来拜见你父亲?”
耶律乙辛唯有再劝耶律浚:“还请陛下回宫,宋狗奸计,定然不能得逞,待得宋狗攻城无法,退兵之时,臣第一个领兵出城去追!”
“耶律乙辛,你竟然敢违抗朕的旨意?”耶律浚大怒,他堂堂皇帝之尊,下令几番了,身旁竟然无一人遵从皇命行事,反而一个耶律乙辛还频频与他作对,作为皇帝,岂能容人这般事情?
耶律乙辛面色为难不已,他想下一个决心,却又犹豫非常。
但是这把天子,实在又让人忍无可忍,身边军将,皆是耶律乙辛的部下,耶律乙辛频频回头看向众人,想看看众人的眼神。
却听耶律浚又是开口:“来人呐,拿耶律乙辛下狱,此等抗旨谋反之辈,定要严惩不贷!”
耶律乙辛心下一横,眼神看向城外那些宋人铁甲,微微闭眼,似乎即将做出一个重大决定!
有些事情,总教人忍无可忍。昔日的大辽南枢密院使耶律乙辛,此时就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其实耶律乙辛早就对耶律浚忍无可忍了,之所以他一直能忍到现在,便是不想让已经风雨飘摇的大辽再陷入混乱之中,也还有一点念及先皇耶律洪基的旧情。
托孤之中,耶律乙辛是想学那诸葛亮,做一个千古留名的托孤名臣。奈何眼前这位小皇帝连刘禅都不如,刘禅虽然不是明主,但至少刘禅大多时候还听诸葛亮的,对诸葛亮尊敬有加。
从这一点来说,耶律浚差刘禅千百倍,而耶律乙辛也并不真是诸葛亮。
就在这临潢府城头之上,耶律浚看着左右竟然还没有人上前来拿耶律乙辛,又是大怒呼喊:“大胆,尔等好大的胆子,还不速速听朕天命,拿此乱贼!”
左右还是没有人动手,而是一个个面面相觑为难不已,耶律乙辛是谁?是辽国昔日的南院使,等于是以前辽国的南院大王,身经百战崛起之辈,左右之人多是军汉,这些军汉里大多数都是耶律乙辛的部下,此时谁敢上前动手?
耶律乙辛忽然虎目一张,走近两步,一直走到耶律浚身边,开口一字一句:“陛下,契丹大辽之国,已然到了末路之境,胜败之间,在场之人皆是身家性命,死则死矣,若是城破,臣也不可能还有活路。试问陛下杀了臣,何人还能堪当重任?”
耶律浚看着耶律乙辛吓人的面色,心中莫名有些发虚,却是强硬说道:“在场军将无数,城内带甲十万,哪个不比你这抗旨准备堪用?”
耶律浚说着这话语,还转头去扫视众人,却见到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低头去避皇帝眼神。
耶律乙辛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轻轻说了一语:“年少无知,倒行逆施,先帝若是知晓你是这般天子,九泉之下必难瞑目。”
耶律浚听得这话,抬手一指:“你此言何意?”
耶律乙辛再也不多言,直接爆发:“你不配为契丹大辽天子!”
“贼子,贼子,你要造反不成,来人呐,快快诛杀反贼!”耶律浚彻底慌了,在那一个个低头的军将面前,他彻底慌张了。
却见耶律乙辛忽然拔剑而起,抬手就刺。
耶律浚吓得仓促转头想跑,他显然也没有料到,昔日那个被他打得死去活来却如何也不敢还手的耶律乙辛,此时敢拔剑刺王杀驾。
却是这耶律浚哪里也躲得过耶律乙辛这般沙场老将的剑?身形虽然转过去了,却是那柄剑从耶律浚的后背刺入,已然把耶律浚刺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