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已然大喜,他还真有点担忧甘奇是那貔貅,只进不出,这回心定了,朝廷的债务也可以还了。
赵顼立马抬手在翻,一边翻还一边说道:“怎么还有这么多衣物啊?十几万件之多……”
“这个……臣也问过,说皆是军汉们收拢的,说是军汉们觉得这都是以前岁币给的绢,都得还回来。”王安石有些尴尬,也是这事情尴尬,甘相公真的掉进钱眼了,连妇人的衣服都给扒回来了。
“这些东西如何处理?”赵顼心中发笑,他想问了一问甘奇,咱有这么穷吗?
“甘相说这些衣服好歹都是绢帛,也大多完好无损,洗一洗,低价卖了去,想来也能卖上一二十万贯的,这都是上好的丝绸,款式也不差。”王安石认真答着。
赵顼哈哈大笑:“那就按照甘相的意思,卖吧,一二十万贯也是钱……诶,怎么还有这么多瓷碗瓷盘啊?”
“这个……甘相说朝廷拮据,蚂蚁再小也是肉,陶的就没带回来了,说是又重又大还占地方,但是瓷的怎么也值几个钱,卖一卖,七八万贯也回来了。还说其中有些古董,得找人分辨一下,古董得按照古董的价格卖,加上一些做工精美的摆件,兴许又能卖个十几万贯。”王安石越答越尴尬。
“行吧……那就这么办,林林总总,这么多东西,上哪卖去?”赵顼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甘相公这是真为国鞠躬尽瘁,账册里,还有什么家具物什的,红木的,梨木的,分门别类,赵顼也懒得再问了。
“陛下,甘相还让臣问一问,能不能借东华门外的场地用一用……”若不是甘奇这么吩咐,王安石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怎么?当榷场啊?”
“嗯,甘相说这些东西一共八百多大车,这两日就会有人押送入京,也没有地方存放,说是汴梁城就这块地方大,摆得下这么多东西,现存现卖……”
“行。”赵顼大手一挥,也不在乎什么皇家脸面了。
王安石还加了一句:“甘相还说,卖战利品,不丢人。”
“哈哈……不丢人不丢人,卖吧卖吧。”赵顼只觉得好笑,却是又惊住了:“怎么还有针头线脑的,梳子也有……拨浪鼓……蒲扇……毛笔……”
“总是几个钱……”王安石答了一语。
“卖,吩咐人去卖。”赵顼不多说了。
“遵旨,臣告退。”
京华时报,头版头条,东华门外,八百大车的战利品,金银铁器,玉件瓷器,衣物被褥,针头线脑,小孩玩具……应有尽有,低价大甩卖,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三天后,东华门外,人山人海,进士放榜都没有这么多人看热闹。
“瞧一瞧,辽国京城掠来的,卖,爷要多买,算是资助甘相公的军费了。”
“开了眼了,这么多东西,甘相公厉害!”
“可不是?这得抢了多少户人家……”
“契丹人,该抢!”
“买,得买,买点东西,好似老子也跟着甘相公打进了大定府。”
可忙坏了王安石,这么多东西,也没有个定价,一般人又不敢乱做主,王安石满场转悠。
“这些东西,都定价一钱,这些两钱……”
“这个,这个五百,一般衣服,统一三百。有珠子的,八百,有金线泛光的,这个,两贯。都记住了……”
“遵命。”
“这……这……这是件龙袍啊,这个赶紧拿出来,这个不能卖。”
“这些家具是一套啊,拢在一起卖,这是好东西,二十贯吧……”
“这笔洗是个古玩意,唐朝的,这个八贯……”
“这些……这些东西,通通五个钱……”
“来人呐,去皇城司调些人马来,防止有人偷窃,到时候散场了,所有衙吏也得搜身再走。”
王安石兼职鉴定专家,还兼职定价员,到处跑,这都是他三司的钱。
东华门外开了个临时市场,皇帝赵顼还亲自登上皇城城楼看了看,主要是为了看看战利品堆成山的场面。
人山人海的场面看得赵顼心情大好,却是心中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赵顼看了看李宪,问道:“你说,甘相公回来也有四天了吧,怎么也不见他问一问头前的事情呢?”
赵顼说的头前之事,便是说朝廷没有按照甘奇的意思借贷筹粮之事,致使甘奇与大军因为缺粮而身陷重围。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赵顼心中,之前也以为甘奇回来之后就会立马兴师问罪的,赵顼是心虚,因为这里面多少也有赵顼的原因,因为这事情最终还是赵顼这个皇帝来决定的。
所以头前赵顼还想着让富弼背这个锅退休回家,如此周全了各自的体面,只是富弼明里暗里拒绝背这个锅。
甘奇回来好几天了,也不见甘奇问,越是这般,这件事情越是萦绕在赵顼心中,惴惴不安,心想是不是甘相公对他这个皇帝有什么意见了,所以才一直隐而不发。
李宪倒是知道皇帝问的是什么事,便答:“许是甘相公最近太忙了,还来不及问。”
“是啊,有些事情,终归是要有一个交代的,这般心结一定要解开,如今朝堂上下都指望着甘相,如何也不能让甘相有何误会才是。”
赵顼也想得多,就怕甘奇把这种事情憋在心里,怪一个什么皇家无情朝廷无义之类的,那就得不偿失了。更还怕天下的百姓也这么想,那就更是个大问题了。
李宪点着头,答:“陛下不必多虑,甘相一向是坦荡君子,光明磊落,有什么便会说什么,不会纠结于心。甘相最近定是太忙了,御史台的事情,战利品的事情,明天甘霸将军也带兵回来了,还得安顿一二,待得这些事情都过去了,甘相公应该就会问起一些事情了。”
赵顼本还在担忧甘奇不问,不问必然就是心中有芥蒂。
但是甘奇若是问,也是个麻烦事,也不免让赵顼担忧,因为问也不知怎么答啊,什么事情都得有个担责任的。
赵顼身为皇帝,肯定不难担此责任,否则真就是个皇家无情无义了。让司马光来担责,赵顼有些舍不得,最近司马光差事办得挺好,监督各地推行商税,正要出效果,把司马光撸了,那真的是暴殄天物。更何况司马光年纪还不是太大,最近用着顺手,还得为国效力许多年。
想来想去,还是那板蓝根富弼背锅最好,年纪又大了,也没什么大用处,差事也不指望他,还不怎么听使唤,倚老卖老。想来想去,还是富弼背锅最是无伤大雅。
赵顼想到这里,摇摇头,富弼不愿背锅,也是难事,三朝老臣,总不至于真的让十几岁的新皇帝亲自下旨吧?
到时候满朝白发老头,一堆的三朝元老,是不是都会心有戚戚焉?
仁义仁义,士大夫士大夫……
赵顼忽然有些觉得仁宗皇帝的那一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让人束手束脚的?
二十岁不满的赵顼,想到这里,忽然又不敢多想了,只觉得自己对仁宗皇帝有些不敬,这是不应该的。
此时的甘奇,刚刚忙好了给御史台点名册的事情,点的就是哪些官员该训诫一番罢了,哪些官员该贬谪到哪里去,哪些官员得逮回来以儆效尤,这事司马光不敢擅自决定,自然还得甘奇来看卷宗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