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有一件大事得做。
众人出了皇城,王安石第一时间找上甘霸,急忙开口:“甘将军,甘相那边,情况到底如何?可还稳得住?能撑多久?”
王安石是真的着急上心。
甘霸心中想笑,却也连忙忍了忍,板着脸,努力装作悲伤的样子,答道:“王相公,我家大哥只会舍命为国,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这台词有些不对。
“甘将军,不是问这个,是问军将粮草还能撑得多久?”王安石是在为公事着急。
“啊?”甘霸得想一想,看看哪句台词合适,想了想后,答道:“末将走的仓促,也不知具体,反正军中一日一食了,当越快越好。”
王安石这个急啊,拔腿就跑。
甘霸得去做另外一件事情了,怀中还有几篇文章,得去京华时报找蔡京。
第二日大早,京华时报头版号外:《甘相公身陷重围,危在旦夕》
卖报的小童才在街上喊得一声:“今日时报,甘相公身陷重围,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路人纷纷停步,看向小童。
只等小童再呼喊一语。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怎么回事?莫要胡言。”
“快快快,报纸给我来一份。”
“钱拿着,快!”
“我要一份。”
“胡说,都是胡说。”
“京华时报如今也喜欢胡言乱语了?”
众人一边说着围着,一边打开报纸看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
“甘相公战神在世,武曲俯身,岂能战败?”
“莫不是真?这京华时报可是甘相公办的产业,不是开封时报那等胡言乱语的街头谈资,当不会说假啊。”
“这……”
“这可如何是好,甘相公若是战死了,这还了得?”
“唉!甘相公就不该亲自去领兵打仗,他如今可是当朝宰执,就不该亲自去。”
“粮草不济?为什么粮草不济啊?怎么会粮草不济呢?”
“我回家,我家中还有一石存粮,我捐八十斤,快快让朝廷给送去啊!”
“快给甘相公送粮食去啊!!”
“我也捐三斗。”
“朝廷,这个朝廷呐……大军在外,却能断粮!”
这个国家的百姓,就是这么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是甘奇知道自己这么一计,会让百姓都捐粮食,甘奇必然会愧疚不已。
也是因为甘奇,如今对外战争的胜利,带给了这个国家更多的凝聚力,让更多人为这个国家而感到自豪。
捐粮之人,不知一个两个,各处都有百姓挑着粮食往枢密院去。
枢密院不敢收,只说此事三司负责。
三司门口,立马有聚来无数送粮之人。
王安石自然是喜不自禁,连忙运钱来,却也吩咐,一律按照市价收购,绝对不收捐赠之粮,有钱了,办事自然就大气了。
王安石忙得是脚不沾地。
第二日京华时报又有头版头条:《甘相奋勇在外,国贼作乱于内》
国贼指谁?文中含沙射影,有一位当朝宝相公频频出现在文章之内,朝堂众多大臣频频上书,唯有这位宝相公一直横加阻拦。
一时间舆论哗然,原来敌人在内部?
宝相公是谁呢?
曾公亮?欧阳修?赵概?王安石?司马光?富弼?
对,富弼,宝相公,这不是说富弼,还能说谁?
京华时报特约评论员太学吴承渥吴博士发评论员文章:《国亡于外乎?亡于内也!》
京华时报特约评论员中书苏辙苏侍中发表评论员文章:《国贼当道,必诛之!》
汴梁城内,街头巷尾,皆是议论纷纷,义愤填膺者甚众。
“原来是这么回事,气煞人也。”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寡廉鲜耻之辈?”
“富弼老贼,不得好死!”
“可不一定就是富弼,也没有人说到底是谁啊?”
“宝相公还能有何人?不是富弼还能有谁?”
“我爹可是当官的,他虽然不能上朝,但是他也说此人就是富弼,是富弼多次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蒙蔽,才有今日之祸事。”
“哼!若是甘相公此番当真为国捐躯了,富弼此贼,当诛灭满门!”
皇帝赵顼,在书房之内,也在看着今日的报纸,看得摇头叹气,真说起来,这事情他自己也有责任,悔之晚矣,因为他就是皇帝,这事情的决定最后还是他做出来的。
翻看奏折,司马光的《罪己书》。
赵顼不想看,放到了一边。
再翻,苏辙的《弹劾富弼书》。
赵顼又放到了一边,再翻,蔡确的《富弼罪状十八条》。
再翻,王安石《上皇帝陛下千言》,看一看,还是弹劾富弼的。
算了,不翻了。
赵顼起身出门,在延福宫内走动一番,心中默念:“甘先生甘先生,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富弼入宫了,皇帝召见。
赵顼,依旧还是那么年轻,年轻得不像一个国家的掌权者,他紧锁眉头,淡淡说道:“富老相公,朕把你召来,是因为今天弹劾你的奏折如雪片一般……”
赵顼,当面如此与富弼来说这件事情,便是对富弼这位三朝老相公的尊重。
富弼似乎心中也有预感,并不十分震惊,有些事情说白了就是党争,朝堂争斗永远都是党政,永远是一帮人斗另外一帮人。
党争这件事情,到明朝就已经发展到了巅峰,但是在宋朝也不鲜见,变法之争,其实也是党争。
而且变法之争,必然就会发展成为大规模的党争。党争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党同伐异,只要有一帮人有共同利益,自然就会以任何形式去结党争取自己的利益,所以变法必然就会党争,因为变法就会分割出不同的利益集团。
甘奇所做的,其实从某种层面而言,也是在结党。当然,结党这个词并不好听,换一种解释也可以,那就是不论想要办成什么事情,都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打败一切道路上会出现的敌人。
但是这件事要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不能无限扩大打击面,要尽量团结所有人。
此时富弼所感受到的,那就是赤裸裸的党争了,党同伐异,那些雪片一般的弹劾就是明证。
所以富弼此时在皇帝面前说道:“陛下,老臣有一言。”
“老相公请说。”赵顼并不是那等飞扬跋扈之人,反而是一个道德水准不差的人,面前是三朝老臣,作为一个年轻的皇帝,他一直保持着该有的尊重。
“自古,党同而伐异,则大权在握。百姓从来不是明辨是非者,他们只会随言论而起,今日老臣受人攻讦,只因为老臣一心为公,从无党羽。”富弼是聪明的,这种时候与其解释什么,不如卖惨,或者也并不能说是卖惨,而是以退为进。
当然富弼并不是没有党羽,而是羽翼已落。昔日里,富相公可不是这般人物,只是而今物是人非了,物是人非到连他自己的女婿冯京都不那么贴心了。
赵顼想了一想,点了点头,倒是觉得富弼说得有一些道理,却又问了一语:“如今甘相身陷重围,当初朝堂之上,也是富相公力主不要借贷筹措粮草,而今事已至此,民怨四起,却又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