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耶律洪基,再次上得高台,乍一看,似乎也苍老了无数,连胡须都白了一大片,眼瞼之上一片青黑。似乎他也与甘奇一样,许久没有睡得一个好觉了。
城头上的甘奇,直入城楼最高处,二三十米,俯瞰战场。身旁备用的令兵上百。
城外急鼓,城內也开始急鼓。
甘奇开始了今天第一道临炅军令:“他们还得填最后一段,所有檑木滚石与火油,全部用光!要下城的部曲都准备好,见黄旗,黄旗一倒,皆冲出去,不得有丝毫拖沓。”
“得令!”令兵拱手,取令旗一枚,飞快而去。
鼓声再急,拂晓刚过,阳光未起,辽人的第一队骑兵已然开始打马飞奔,那一袋袋沙石来了。
狄咏在西城,带著两万威武军的骑兵,他今日的任务就是冲出去,直插敌人中军。他需要看城楼背面的青色大旗,那大旗一倒,立马开城出击,一往无前,死活不论。
东城,史洪磊带著另外两万威武军骑兵,只等黑旗一倒,任务就是袭击侧翼。
还有两万威武军,黄色大旗令下,便要从坡道冲下去,堵住要上城墻的敌人。
八万万胜军,分八部,其中四部在四面城墻之上,以防声东击西,剩余四部为后备队,是上城支援,还是出城廝杀,皆等军令。
还有一部,火炮营,一桿大红色旗帜,便是他们开炮的命令。炮口只对准坡道前方一二百步,只等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密。
甘奇到得此时,还不断翻看著手中的一个册子,那是他反復修改的计划,写得极其详细,他一遍一遍翻来覆去地看,不敢有任何差错。
第五百七十六章 必不长久、必不长久
战场之上,蚊蝇比人多,腥臭弥漫,哪怕是人在叨蟠罂诤粑阜既滩蛔《裥呐煌隆�
但是这些小问题,永远也阻挡不了掌权之人对于胜利的追求。耶律洪基如此,甘奇也是如此。
辽人的骑兵上来了,铁甲骑兵,皮室军中的最精锐,契丹人最后的倚仗。
马蹄从斜坡直上,把一袋袋沙土直接扔在城墻之下,宋军与辽军在这一刻,已然近在咫尺。
城头上的长枪不断捅刺著马匹上的辽军,空中的羽箭在空中击落了无数蚊蝇之后,最终射在铁甲之上,多是叮当作响,若是巨弩而出,也会射个人仰马翻。
高度太低了,所以宋军士卒抱起石块之后,常常会高高举起,如此才能保证砸下去的石头威力十足,却也常常被辽军的弩箭射中。
铁甲,是人命唯一的倚仗。
火油倾泻,黑烟弥漫,格外呛人,却还有许多士卒偏偏就喜欢黑烟之中的呛人味道,因为至少在这黑烟之中再也闻不到那无比的腥臭。
城楼很高,一个一个的筛拄口、瞭望口,巨大的弩炮就在甘奇身边,从甘奇看向战场的瞭望口射出去,军汉口中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做所有的事情。
甘奇在眾多筛拄口来来去去,全身心关注著战场上的所有局势。
大同这一战,一定不能败,这是甘奇最有优势的一战了,一旦大同陷落,再想靠著燕京城稳住阵脚,甘奇自己都没有信心,兵败如山倒,对于辽人如此,对于甘奇照样如此,一旦大同兵败,想在燕京城稳住局面,几乎是不现实的。
双方都把全部主力投注在大同城,也就是说大同会决定燕云灯陃史走向,甘奇若败,能指望的不是燕京城,而是雁门关与巨马河。
谁都不能接受这一战的失败,所以谁都在拼尽全力。
“垒评№了垒评№了,相公,垒评№了”
激动的呼喊,正在提醒甘奇局势的变化,辽军对最后一段坡道的工程进度超乎了甘奇的预料,只在一刻之內,那沙石的高度就已经要接近垛口了。
甘奇看得见局势,却在等,等辽人第一波骑兵完成任务后折返重新列阵冲锋,只待辽人一退,甘奇立马大喊:“降黄旗,降黄旗”
令兵的手,正在颤抖,拔刀砍下绳索,旗桿上的黄旗直接倒落下去。
瞬间只听得鼓声噼里啪啦连成一片,接著呼喊大作。
无数的宋军军汉从垛口之上往下跳去,长枪盾牌,接著就是拒马。
冲啊,杀啊
远方高台,华盖之下,耶律洪基猛然站起,面色微变。
旁边的耶律仁先也在大喊:“宋人冲出来了宋人怎么会冲出来”
辽军的军事预案显然也经过了而是多天的酝峁衄丝毫不比甘奇的简单,一样把所有档场细节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但是似乎他们并没有考虑到宋人会从斜坡上冲下来,宋人会放著高地不守,冲下低地来与辽军骑兵对垒
耶律乙辛立马说道:“无妨无妨,按照计划就是,第二波骑兵已然上去了,必然把宋人冲散。甘道坚这一手,不过是困兽之斗。”
耶律洪基再也不落座,高高站著,注视著远方战场,骑兵冲上去了,在拒马面前人仰马翻,却又前仆后继往前去,许多战马高高跃起,一头冲进了宋军人堆里,白刃廝杀已起。
“刺,往前刺,刺啊”
“地上的那一个,快扎死他。”
威武军的都头,用尽全身力气在呼喊。
“顶住,顶住,只要顶住,相公妙计便成。”
“杀啊”
“不要退,不要退把盾牌举评№。”
“把马上的人抱下来”
“往前,往前,把拒马夺回来。”
都头呼喊著,忽然声音戛然而止,一柄长枪捅破了他的面庞,人已直挺挺倒地,被无数人的脚步踩在地面。
刚刚冲下来的宋军,片刻之后又被辽人骑兵冲击得连连再退。这非將士不效死,实乃人力有穷时。
甘奇早已大急,所有的急切都写在脸上。
“相公,下红旗吗”身边有人在问。
甘奇定了定心神:“不下红旗,未到时候,初一接阵,马速冲击之下,退是正常的,不得片刻,必能稳住。”
甘奇说的话,其实不是內心的篤定,而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是真的让辽军一波就冲上来了,开炮也来不及了,开炮也不是打的辽人前锋,炮口斜著的角度,射界不对,也打不到辽人的前锋,只能打到坡道之外一二百步。炮本来就不是用来打近处敌人的,哪怕炮口就在正对面,也打不到近处敌人。
此时开炮效果也不会那么好,唯有等到场面僵持住了,敌我都进退两难的时候,等到辽人源源不断聚集在坡道之前进退两难的时候,才是真正开炮的时机。
如此才可一举瓦解辽人向前的士气。
此时的甘奇,唯有惴惴不安,只期盼战线能稳住。
局势越发危险,辽人跃铐越前,已然就冲到了坡道底端,战线如何也稳不下来。
急得甘奇踱步不止,口中大喊:“预备队,上一万人,往下冲,往洗螪”
这是残忍的办法,就是让后面的人堵住前面的人,让前面的人无路可退,要么挤作一团,挤成沙丁鱼一般,要么往前去。哪怕是死了,倒在地上也是阻碍,也是拒马,人肉拒马。
甘奇下达了这个命令,牙齿紧紧咬在一起,腮帮子上肌肉鼓胀,眼神中带著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