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劝耶律仁先,这燕云之地,又不是什么重峦叠嶂的险要,而是地势比较平缓的地方,此路不通还有别的路,大路不通,还有小路。只是十万大军走小路是不现实的,过不了车架的路,就难以用来行大军。
众人一番劝解,耶律仁先此时心态也平缓了一些,左右看了看,问道:“还有那条路去燕京比较近啊?”
左右人之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一人开口:“枢密使,路多的是,最好走最平缓的就是延芳淀了,正是枯水时节,泥泞也只有少许了,大军通过,必然畅通无阻。”
延芳淀其实没有大路,但是那里小路就是大路,路左右都是杂草芦苇的,一趟就平。
“延芳淀?”耶律仁先微微沉吟了一下,那地方他算是熟悉,因为他跟着皇帝打猎去过几次。
“对对,就是延芳淀,往南走几里就可以入那延芳淀了,枯水时节,好走得紧。穿过延芳淀就到了燕京不远!”
耶律仁先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改道往南,进淀子,多派游骑!”
“枢密使不必担忧,便是那宋人,再如何想,也想不到咱们能从水淀子里钻出来,说不定这般还能让宋人措手不及。”
这话也是有道理的,延芳淀里面的路虽然好走,但是不好找,不是真正去过很多次的人,亦或者本地人,是很难在里面找出一条能横贯东西的道路的。因为里面这里一个水洼,那里一个浅湖,走着走着又会有小沼泽挡路。
要在这些水洼、浅湖、沼泽里找到一天比较干的硬路贯通东西,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非得是那对几百里延芳淀极为熟悉的人才能做到,否则在里面走来走去虽然没有什么大危险,但是不熟悉的人在里面兜兜转转的,那时间都得浪费在探路试错上了。
好在耶律仁先麾下的人马,多是燕云本地人,延芳淀本地人也有一些,连耶律仁先自己都来过这里好几次了,走延芳淀毫无问题。
耶律仁先也点着头:“兴许咱们从水淀子里钻出去,还真能让宋人措手不及。”
耶律仁先算是认同了这个想法,大路不走,走几百里延芳淀,还真是兵出奇招。
一些延芳淀本地的士卒在头前带路,十万大军开始入延芳淀,准备从这里冲出去,直扑燕京城,打宋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刚刚入得延芳淀不久,耶律仁先眉头大皱。
尽眼望去,皆是杂草丛生,枯黄一片,歪歪斜斜的芦苇一丛连着一丛,直到视野尽头也不见边际。
耶律仁先显然立马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马步微微一停,有了一些犹豫。
“枢密使,怎么了?怎么不走了?”身边的军将连忙问道,生怕这位枢密使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非要回头去剿贼。
耶律仁先抬手往前指了指,环看了一周,说道:“此处实非行军之地,特别是这个季节!”
“枢密使,您看这路挺好走的啊,泥泞不多,车马都能行,虽然头前要开开左右的荒草,但也并不费事!”
耶律仁先担忧说道:“非是路不好走,实乃这枯黄太甚,干柴烈火,野火燎原,说起就起!”
众人闻言一愣,他们都只想着赶紧回燕京,忽略了许多东西,此时耶律仁先一说,倒是把众人惊到了。这种环境,真要来一把火,那还了得?
不过倒也有聪明人,立马笑道:“枢密使过虑了,此处之路,何其隐秘难寻?若不是本地之人,谁人能从这里轻松穿越得过去?且不说宋人能不能想到咱们回从这里走,哪怕是宋军想到了也无可奈何,宋人便是想派些斥候进来打探,他们那些南人,走得进来,怕是走不出去,又岂能探得到什么消息?咱们只管往这里过,宋人必然难以知晓。”
耶律仁先还是担忧,又道:“就怕那宋人一旦想到了咱们可能从这里过,不论知不知,也把火先放了再说。”
“枢密使,您看着天色,无风起,您看着地形,能过火之处,皆是弯弯绕绕之地。就算远远看得头前起火冒烟了,咱们转头再撤退也是来得及的,此处的火势不比高山峻岭连绵不绝,也无高处大风相助,必然追不上咱们的步伐,到时候转头走就是了。”
耶律仁先坐在马背之上,倒也望得远,地形还真如话语所说,一洼一荡的,杂草芦苇也是弯弯绕绕的,也没有什么风,真要起火了,火势蔓延的速度也快不起来,转头跑还真来得及。
耶律仁先砸吧着嘴,想了一会,还是叹气:“唉……最好宋人真想不到这些,若是真来了火,咱们再出淀子去绕远路,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间去。”
“枢密使放心,宋人对燕云地势不熟,必然想不到这一节!只待咱们从这里穿过去,必然打得宋人措手不及。”
“走吧走吧,派人往后去催促一下,都加快脚步快些走。”
“得嘞,末将亲自去催!”
芦苇荡,水淀子,湿地沼泽,其实景色还是美的,若是春夏之季,万物兴旺的时候,这里微风习习,芦苇飘荡,候鸟成群,鱼儿肥美,牲畜撒欢,更是美不胜收。到得那时,附近的有一些居民会有一种新的养家糊口的营生,那就是捡蛋,有经验的人,钻进芦苇里捡拾天鹅大雁野鸭的蛋拿去卖,都能养家糊口。
这里真正的万物复苏的春天其实不远了,只待再过一两个月,必然翠绿多过枯黄,焕发出生机一片。
十万人,蜿蜒在延芳淀里,好像是藏起来了一般,若是视野不在天空往下看,几乎就发现不了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走路,因为芦苇哪怕是枯萎了,依旧比人还高。
昔日里,契丹大辽的皇帝,带着亲卫队伍,策马入得此地,弯弓射雁,每每都能尽兴而归。
有些事情,越是担忧,越是会发生。
这是至理,后世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墨菲定律”。
就如耶律仁西担忧宋人会发现他们进了这里,会在这里放火。
耶律仁西猜得不错,甘奇想得一夜未眠,想破了脑袋,也就是想出了这一计,把辽国这十万大军逼进延芳淀,然后一把火都烧掉。
当知道辽国大军转向往南入了延芳淀的时候,喜出望外的狄咏,立马就带着百十人马出了潞县县城,他还有甘奇安排的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此时在延芳淀西边边缘的甘奇,知不知道耶律仁先进延芳淀了呢?
其实他并不知道,狄咏那边也来不及传消息过来。
但是知不知道也不妨碍甘奇继续执行自己制定的计划。
有枣没枣,甘奇都要打三杆子,信息不通畅的年代,唯有如此。非要等得确切消息再放火,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延芳淀也不会因为甘奇这一把火就成了不毛之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才是延芳淀这种地方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