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收一千多车“财物”的辽军,显然马上就会到,人数也不会少,这是一场遭遇战,对于辽军来说是一场完全出乎预料的遭遇战。
对于甘奇来说,显然并非一场遭遇战。
这也是甘奇的优势所在。
但是甘奇依旧担忧不已,这一战几乎就决定了甘奇对于战争的所有未来,此战一旦落败,甘奇的两万五千号人马,几乎就是白练的了,用句时髦的话说,那就是心态全部都崩了,就别指望以后这些人还能在战阵上如何勇武。
这一战如果胜利了,这支军队就真正堪用了。
这一战,其实就是练胆的,胜利会让所有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士卒都知道,其实打赢辽军并非一件如何困难的事情。
所以甘奇压力越发的大,骑马再次绕到阵前,亲自检查着三百陷阵营的女真骑士。
“锁链都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链紧!”
“无论如何,不准退后!”
“听了鼓声,一直往前!”
“一直推进。”
甘奇不断大喊,所谓甲骑具装,字面意思就是人与马,都披重甲。
这种重甲骑兵,其实是很有局限性的,因为太重,跑不快,追敌人也追不上,自己逃跑也跑不了。
但是这种野外对垒的阵地战,他们是有很大优势的。
把所有人用锁链连在一起,把骑士也用锁链固定在马上,把马的眼睛蒙住,甚至把马的耳朵也堵住,几百人如坦克一般共同往前推进,推进到敌人的阵营里,一直往前推进。
哪怕人死了,也往前推进。这就是陷阵之意,用这个钢铁洪流,把敌人的阵型彻底击穿。
为了保证这一队重甲铁骑一直往前推进,甘奇会亲自打马在这些人的身后,用马鞭子,甚至用长枪,不断击打前面马匹,让马匹奋力往前。
这才是打仗,不仅对敌人狠厉,对自己人也如此狠厉。
追杀三十几个逃跑契丹人的乌古鲁回来了,他的马背智商,系着六个头颅,这是他的军功。
甘奇见得他,第一句话就是:“乌古鲁,速速来给我穿甲。”
乌古鲁连忙下了马,从甘奇的马上取下重甲,开始帮甘奇穿甲。
阵型到位了,弩弓摆好了,羽箭发放到手了,每一个士卒都站在了自己应该站的地方,站得笔直。
乌古鲁给甘奇穿着甲胄,甘奇回头大喊着:“肃静,肃静!”
“甘相公命,肃静。”
“甘相公有令,肃静!”
声音一层一层往后面传递着。
几个人七手八脚给甘奇穿好甲胄,甘奇又下令:“乌古鲁,你带利刃营往东去与凿击营汇合,一旦开战,不用等候命令,立马出击,直冲将旗所在之处。”
“遵命!”乌古鲁带着三百多人往东飞奔,几里之外有凿击营等候。两营汇合,共七百人,一旦站起,这些人就会往敌阵中心直插而去,精锐,就得这么用。
以最大的效率,最大的可能,最快速的手段把敌人军阵打乱。只要敌人一乱,失败就不远了。
华北平原的大地上,朝阳刚过,正上头顶,春日稍暖,视野左右,冬麦如浪,许多士卒就站在麦田之上。瑞雪本是丰年,却是有许多麦子还未到收获的春天就已经夭折。
鼓声暂歇,只等再次震动天际。
当有秃鹰飞过长空,眼中的八千人,不过麦浪里的小小一撮。
紧张的氛围,让绝大多数人双眼中都写满了紧张,唯有抬头看到前方有一金甲骑士,骑士身边立着一杆大旗,上面写了一个“甘”字,才能让人稍稍缓解紧张之感。
是的,甘奇今日穿了一身金色甲胄,专门打造的。为的就是在人群之中最显眼,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
他不仅在,而且还在所有人的前面。
这支军队,有两万五千人之多,虽然他们在大鱼大肉中操练了几个月,每个人的身板都长了一大圈,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模样,但是他们还需要一种信心与信念。
甘奇得为他们把信心与信念建立起来。
远处的阳光之下,人的视野尽头,黑色的长龙已经慢慢出现。
辽军来了,至少有两万之多。
他们来接收宋人送来的财物。
但是黑色的长龙,远远还有几里地就停住了脚步,显然也发现了河岸边有些奇怪,斥候也漫山遍野在跑。
然后隐隐约约就能听到远方嗡嗡一片,两万人同时开始说话了,兴许还有大呼小叫。
大概应该也是列阵迎敌之类的话语。
如长龙一般的两万多人,开始慢慢紧密起来。
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河岸之边的甘奇,已然一声大喊:“击鼓,往前,鼓点慢!”
“咚……咚……咚……咚……”
一个鼓点,就是一个脚步,鼓点的快慢,就是脚步的快慢。
三百陷阵女真,马蹄轻轻往前。随后就是甘奇与史洪磊带着的以前多骑士。
五千步卒,脚步随着鼓点,卡啦卡啦。
卡啦卡啦卡啦卡啦……
还有甲胄摩擦的声音。
这是狄青几个月训练出来的成果,队列在前进,脚步与鼓点完全一致,没有丝毫的杂音。
却依旧还有一双双紧张的眼神,还有紧捏长枪的手掌不由自主渗出来的汗水。
敌人的呼喊之声越发清晰起来。
契丹语,汉语,达旦语,渤海语,奚语……
各个语种交织在一起。
两万多各种人群,有铁甲,有皮铁甲,有皮甲,也交织在一起。
契丹人的铁盔之上,长着两根牛角,造型格外吓人。
整齐的脚步依旧在往前靠近,大鼓随着没有车架板子往前推进着。
无数的麦秆被脚步踩弯了腰,散发出一种青草的香气。
牛角铁盔下的人脸也慢慢清晰起来。
只是这牛角铁盔虽然透漏着一种野蛮的气息,但是铁盔里的人脸,却看不到几十年前的那种凶狠,竟然也多是紧张与不安。
辽国大军,终于集合在一起了,一排一排着甲的骑兵,不断安抚着身下的马匹。
这场遭遇战,显然不得不打,若是面对宋军连战都不战就退去了,回到城池里,不知多少军将要人头落地。
但是所有的辽国将士都知道,宋人军队不堪一击,这是从几十年前就传下来的认知,没有哪个契丹人会觉得宋人的军队战斗力很强,这是这几十年来打击敌人提升自己的宣传方式,也是宋人军队战斗力本就不高。几十年前的边境之战,辽国从来都是胜多败少,至今宋人每年都得给辽国交保护费就是明证。
更何况,宋人不过万,辽军两万多,光是骑兵就有五六千。这场仗,还有什么理由不战自退呢?
辽军大阵之中,终于也传出了鼓声。
辽国马队,也开始迈步向前。
显然双方都知道,冲锋还早,得到一箭之地才开始冲锋。所谓一箭之地,就是一般弓弩的射程。
兴许,按照惯例,到了一箭之地,双方还得互相派人交谈几番,还要对峙许久,才会正式开战,甚至有些时候,对峙完了,并不一定就真的会立马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