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儒点着头,一脸的坚定:“好,诸位都是大宋的好学子,都是朝廷栋梁之才。龚博士,把今日的考题拿出来。”
考题?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却见龚博士把一副裱好的卷轴拿出,卷走一展,正是: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孔子祥看着题目,幽怨道:“先生,学生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考试吗?”
胡瑗大手一挥:“老夫今日本欲以甘道坚此言为题,教导尔等当胸怀浩然正气,不畏世间奸邪。但今日就不考了,就以此言激励尔等,甘道坚还有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今日这书,就不读了,当行万里路,朗朗乾坤,万里正道,老夫去行上书之文,随后陪同尔等一起往宫门请命!”
孔子祥激动不已,大呼一语:“先生,只要不考试,做什么都行。”
“先生快快行文,今日我等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讨回公道,誓除文贼。”
胡瑗满脸欣慰,激动得热泪盈眶,直觉得这一届学生,正气浩然,个个君子,不枉他如此辛勤教导。
转头进房,龚博士磨墨,胡瑗写文,洋洋洒洒,万言长书,从古论到今,国以何强,国又以何弱,何人才能为世人表率,何人又当为万人唾弃……
一贼不除,离心离德,一贼不除,亡国不远……
胡瑗写得连自己都感动了,涕泪俱下。
门口坐着众人苦等,一人到得孔子祥身边,开口说道:“子祥兄,要不要把脸上的血迹洗一洗?”
“不洗,如此惨状,当让官家亲眼得见,也让官家知道文彦博此贼是如何倒行逆施的。”孔子祥大义凛然。
一旁的冯子鱼还用手指在鼻子里抠了抠,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举着沾染血迹的手指说道:“我以我血荐轩辕,当用我心头热血,按在那请命书上,以表我心中愤怒之意,更要表我心中忧国忧民之思!”
还有这种操作?孔子祥有样学样,拿手在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处也抠了抠,抠出一点血迹,扬在空中:“血书请命,当让官家知晓我等学子勇气之坚,愤怒之甚。”
这操作极好,众人有样学样。
万言之书,一蹴而就。长长的卷轴拿出,胡瑗在众人面前签下大名。
众人争前恐后上前,签名还不止,还要按上一个血手印。
万言血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求发落
太学这个群体,实在有些不一样,不仅是最高学府,也是预备进士的地方,招收的是整个大宋最顶尖的学子,当然也有许多高门大族的有才子弟,若是到得北宋后期,三舍法改制之后,从太学毕业的学子,不需要中进士,便有直接做官的资格,皇帝直接赐个同进士出身之类的名头。
若是类比起来,太学与后世的共青团中央很是类似。
既然类比了太虚,还可以一并类比另外一个地方,那就是翰林院,翰林院就可以类比为中央党校,是专门培训官员的地方,要想当大官的,大多数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比如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皆是如此。
历朝历代的人才培养,都有这样的机构,太学之地,实在不可小瞧,太学的这些年轻学生,更是不可小瞧,这些人都只是年轻了一些,大多数人前程不可限量。
今日这些太学生挨了打,起了愤怒,事情当真不小。
万言血书也有了,群情激愤也有了。
众人就等着出发去请命了,救火队员也来了,来得倒也及时。
这救火队员自然不用多说,这般紧要时刻,文彦博亲自而来,文彦博可不比那不争气的儿子文德彰,他岂能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即便是文德彰,知道自己打了太学生,虽然嘴上不怂,心中也是心虚不已,嘴上的不怂也是在掩盖心中的心虚,有些人就是这种秉性。
便看文彦博一进太学之门,便是拱手含笑,离得远远就在喊着:“胡侍讲,胡侍讲,不请自来,失礼失礼。”
看得进门的文彦博,倒是正准备出发的胡瑗愣了愣。
胡瑗见得笑脸而来的文彦博,有些意外,却也不理会文彦博,转身便去卷那万言长卷轴。
文彦博越过众人,已然到得胡瑗头前,又是大礼作揖,口中再道:“胡侍讲,晚辈特来赔罪,特来赔罪啊,晚辈教子无方,教子无方,生得个忤逆孽畜,不知轻重,狂妄无知,累得太学骄子受得苦难,实在是愧疚不已,晚生特来太学拜见,还请胡侍讲发落,请胡侍讲发落。”
能混上相公这般地位的人,还真不是吃素的。身段面子什么的,都能放得下去,一个当朝宰相,竟然上门让别人发落。
胡大儒收拾好卷轴,冷冷一声:“哼,老夫不过小小一个教书匠,岂能发落得了您这位当朝宰相啊。”
便是胡瑗接了这一语,文彦博心中一定,这便是把人挡住了,不论怎么挡住的,至少是把这位胡大儒没有立马带着人出门而去,若是这些太学生真的到得宫门之外了,那就麻烦了。
文彦博脸上赔的笑脸愈发真诚起来,身形半躬着不起,手拱着不落,口中又是一语:“老侍讲,老先生,家门不幸,只怪晚辈每日勤于朝事,悔之晚矣啊,悔之晚矣,晚辈已派人把那孽畜送去了开封府,但凭包知府秉公发落了,但是这律法再如何发落那孽畜,也难低诸位太学骄子受的罪过。唯有晚辈亲自而来,再请老侍讲发落一番,至于诸位才俊汤药休养的花费,那更是不在话下,如此才能抵得罪过。只要诸位满意,老侍讲如何发落与晚辈,晚辈都是心甘情愿受之,有愧啊,有愧啊。”
姜还是老的辣,处置事情当真果断狠厉,短暂时间,连儿子都给送到开封府去了,儿子打了人,开封府发落,老子没教好儿子,也亲自上门求发落,这般处置起来,当真天衣无缝。
当朝宰相,赔着笑,求着情,姿态极低,情真意切,如何是好?
一个宰相,岂能真的就那么简单被甘奇扳倒了不成?
胡瑗看着这情真意切的文彦博,看着满场众人。
满场众人看着这位文相公如此姿态,都有些愣愣傻傻,不是这些人不愤怒了,也不是这些人意志不坚定,而是这些人哪里见过昔日高高在上的宰相如此姿态?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文臣魁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对于这些太学生来说,那就是抬头仰望都看不见的存在,不见人的时候,一个个要誓除文贼,见到人了,不说害怕,也是心虚不已。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这种场面的对比,就好像一个学生忽然见到了国家总理一样。
这宰相还如此身段与姿态,多少……多少也让人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孔子祥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开口一语:“文……文相公,我等……我等好歹也是太学生,受得如此一番侮辱,岂能不讨回个公道?”
文相公闻言,回头看着说话的孔子祥,开口说道:“是是是,如此有辱斯文之事,如此有辱圣贤之事,岂能不给你们一个公道?老夫此来,便是给你们公道的,你们要什么公道,只管对老夫说,老夫一定竭尽全力维护圣贤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