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点点头,又问:“南城四方布店,你持凶杀王胜之事,你可认罪?”
“小人认罪,正是小人在四方布店持凶杀人。”甘狗儿此时忽然硬气了许多,从小到大被人欺辱,被人看不起,如今人人都知他在几十人面前刺杀黑虎帮大当家王胜,似乎今日的他,扬眉吐气了,出人头地了,好像不枉活着一世。
活着,对于甘狗儿来说,不谈什么理想远大,不谈什么前途光明,一辈子求的就是一口饱饭。不认识一个字,没有一个人在乎,就算是昔日的甘奇,也从未正眼看过他。活着,对甘狗儿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人生意义,以前的甘狗儿,甚至连最平常的娶妻生子这件事都不敢多想。古代底层小屁民,没有资格谈这些问题。
所以甘狗儿对于自己鼓起莫大勇气持刀杀人这件事,多少有点文人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意思,只愿听得人人提起他甘狗儿,都竖起一个大拇指说上一句“好汉”。这里面,多少也有些少年人热血在其中。
包拯听得甘狗儿认罪爽快,点头与一旁推官说道:“且上人证物证。”
推官点头,又左右示意。推官,大概就等于市委秘书长,权职上,也多少有副市长的意思,但是官职上,算是包拯的公事助理,品级不高,六品。
行凶的兵刃被摆放在头前,然后几个城内四方布店的几个伙计也到场。
包拯让甘狗儿辨认凶器,甘狗儿辨认无误。包拯又让几个目击伙计说话,也无误。
案子审理都这里,本来大概就差不多了,但是包拯抬头左右看了看,忽然问了一语:“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此案可还有内情要言?”
甘狗儿闻言想了想,只说一语:“此人该杀!”
包拯又问:“为何该杀?”
甘狗儿答道:“禀包相公,王胜乃黑虎帮大当家,欺压小人之事算不得什么,但是此人欺压百姓无数,作奸犯科无数,放高利贷,逼人卖儿卖女卖妻,逼良为娼,收取良民保护费,甚至打杀百姓,其中种种,罄竹难书,还请包相公明察。”
甘狗儿这么一番话语,显然是有人教过他说,连“罄竹难书”这种文人用词都说出来了,显然不是他自己能说得出来的。教他说的人,十之八九是何海或者郑中和。至于后面的人,不用多猜,甘奇无疑。
包拯闻言点点头,却不急着表态,而是左右看了看。
果然有人上前,正是那个推官,只听他说道:“胡说八道,王胜乃是南城四方布店的东家,乃是良善商人无疑,岂能是你口中奸恶之徒?几个四方布店的伙计当场,可以作证。”
包拯已然皱眉,看向这个推官。
推官上前一礼,又道:“包待制,此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汴梁城内杀人不算,还诬陷死者,实不可轻饶。”
包拯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吴推官可是认识死者?”
推官连连摆手:“下官不认识死者,只是觉得此案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这凶手巧言善辩,下官看不过眼。”
“哦,你吴推官觉得此案该怎么判决?”包拯问了一语。
包拯判罚案件,也常常问其他人的意见,推官闻言也不疑有他,答道:“下官以为,按律当斩!”
包拯又是点头,环看左右,问道:“可有人愿意为这凶手辩解一二?”
无人答话。
包拯又左右看得一番,问道:“甘奇呢?甘奇如何未到?他不是接下了此讼吗?人呢?”
吴推官闻言一愣,心中微微一慌,问道:“包待制,不知是哪个甘奇?”
“还能有哪个甘奇,甘家村的甘奇,怎么不见他入堂内来?”包拯问道。
吴推官连忙又道:“许是他忘记了时辰,所以未到。”
包拯不理会,只道:“来人啊,到外面去寻一番,看看这个甘奇来了没有。”
堂下的巡检捕头何海闻言,微微皱眉,却不上前,显然有些为难在其中,所以示意了一下衙差郑中和。郑中和抬头看了一下包拯,又看了看吴推官,上前答道:“是!”
今日这大堂中的事情,真正一清二楚的人,大概就是何海与郑中和了。
包拯见得自己一语,连堂下的衙差都好似有些犹豫,心中更是清楚非常,又转头看了一眼吴推官。
这位吴推官,此时却没有抬头去看包拯,而是看向了跑出去的衙差郑中和。甘奇到没到,吴推官岂能不知道?门口那些衙差,也都是他安排的。平常里,衙门大小事情,也都是他管着,甚至捉拿甘狗儿,也是他亲自带人去的,什么提刑之类,不过就是他一句托词而已,京畿提刑与开封府压根就不在一个地方办公,不过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免得有人去通风报信让凶手逃脱。
其实郑中和就是到得门口看了一眼,与甘奇对了个面,话语都没有说,转头就跑回来了。
再进大堂的郑中和,看了一眼推官的眼神,也为难起来,拱手躬身:“回禀包待制,那甘奇……”
“期期艾艾是何道理,甘奇到是未到?”包拯再问。
郑中和低头说道:“甘奇……就在衙门之外。”
“叫进来。”包拯说了一语。
第六十九章 你想去哪里?
此时的包拯,已然频频去身边不远的推官,许多事情,他显然也差不多一清二楚了。
甘奇已然入内,大堂门口,黑压压一片人。
甘奇往前拜见,手中还拿着那一份几百人签名的求情。
包拯端坐在前,问道:“你可有为甘武辩解之言?”
甘奇点头:“回禀包待制,学生此来,并非为甘武杀人之事辩解。学生此来,只为详其中内情,愿包待制能从轻处置。”
包拯开口:“来听听。”
甘奇答道:“学生先不言,学生请他人来言。”
“准了。”包拯此时似乎就等着甘奇了,从甘奇到场却不能入内,包拯就明白了许多,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甘奇许多。
甘奇转头,往外点名:“刘二壮,你先来。”
一个汉子战战兢兢入得大堂,直接双腿一弯,跪拜而下,还未开口,已然先哭:“相公,人本是王胜手下行走之人,王胜所作所为,人大多知晓一二,比如码头东边逼死张五郎一事,人就在一旁目睹……”
待得这人罢,拱手而出,甘奇又转头:“李员外,劳烦了。”
一个四五十岁的商人走了进来,躬身一拜:“包待制,王胜之黑虎帮所作所为,早已是民怨四起,只是众人都敢怒不敢言,在下是南城外码头上一个酒肆的东家,早前不愿缴纳保护费,被王胜差人打断肋骨几根,卧床半年不起,医药费用去无数不,十年来,更是不敢少缴一分保护费……”
“既如此,你为何早早不敢报官?”包拯闻言怒问。
“包待制,报官又如何?报官了就算能抓人,也不过抓的几个喽峭跏だ慈眨衲懿槐浔炯永鞅u矗吭谙挛ㄓ腥唐躺樟耍ㄇ蚋銎桨病
包拯挥了挥手,问道:“还有何人要?”
门外个个举手。
包拯摇摇头道:“都进来,一个个。”
甘奇已然大气一松,着地上跪着的甘狗儿,点头示意。甘狗儿已然趴伏在地,泪眼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