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上了船,敌人的骑兵再厉害,也只能望海兴叹。而如果被敌人封住了后路,马德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机会。
这是一支水师陆战队,所有人,没有重甲,没有远程压制武器。每个士兵随身佩戴的弩弓,只配备了五支弩箭,每人三枚手雷。
而靠这些,想要抵挡三千骑兵的冲击,那是痴心妄想。
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此刻,也是清楚自己面临的境况有多么的危险,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向着海边狂奔。
半个时辰之后,马德已经看到了身前不远处的沙滩,而身后,急骤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回头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骑兵的身影。
“见乱石丛,从哪里走!”马德大喊着拐了一个弯。他相信海上的战舰此刻必然也已经发现了敌情,看到自己拐弯,接应自己的船队,也会向着另一个方向上靠近。
而敌人的骑兵,在这样布满礁石的地方,是很难利用其速度的。而穿过了这片乱石丛,距离海边,就只有不到一里地的沙滩了。
马德果然看到,原本停泊在海边的那些小船,也迅即地向着自己理想中的接应地而去,而更远处,一艘艘的大型战舰,正在向前移动。
马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此刻,他几乎已经精疲力竭了。
但擦汗的手还没有来得到放下来,他整个人便已经完全僵住了。左右两侧,出现了另外两支骑兵,他们没有理会正在乱石丛中的马德所部,而是直接纵马上了沙滩,然后向着自己合围而来。
马德停下了脚步,弯下了腰,双手扶着膝盖,连喘了几口大气。
妈的,只怕今天是跑不脱了。
他看着两支骑兵在沙滩之上彻底封锁住了自己的退路,而在身后,另一路骑兵,已经全员下马,正向着他们缓缓逼来。
“全体列阵,准备战斗!”马德大吼道。
骑在马上的向峻此刻志得意满,虽然北唐水师下一个目标是陆丰这件事情是向真指出来的,但完成这最后完美一击的,却是他向老三。
多少年了,自己被老大压制得死死地,连喘口气儿都难,现在老大倒霉了,终于轮到自己扬眉吐气了。南方联盟对上北唐军队还从无胜绩,打一仗败上一仗,现在自己终于能全歼一支北唐精锐的军队,对于南方联盟来说,这可是提振士气的大好事,而且对于自己的声望的提高,也是极好的事情。
海面之上,铁钩子潘沫堂脸色铁青地看着岸上这一幕。
“大将军,马上组织人手去救援啊!”一名将领有些心急火燎地道,“时间一长,只怕岭南军还有援军过来。”
“怎么救援?”潘沫堂闷声道:“用小船将人拖过去吗?你没看见对方的骑兵吗?咱们刚刚一上岸,连集结都集结不起来,就会遭到骑兵的冲锋,去多少,死多少!对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不马上向马德发起进攻,围点打援,嘿嘿,他就是在引诱我们去救援呢!”
“总不能看着那千余兄弟就这样栽在这里吧?”将领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然,以后怎么跟文大将军交待?”
潘沫堂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现在随着水师作战的陆上部队,隶属于文福的右领军卫。右领军卫的主力,如今仍然还在高丽,小部分随着水师对南方联盟进行海上封锁,一旦一支上千人的成建制的被消灭,将来的确难以面对右领军大将军文福。
双方的僵持,随着岭南驻陆丰的陆军赶到,终于被打破,岭南军向着马德所部,展开了猛攻。
人世之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眼看着自己关心的、自己挚爱的人在眼前拼死战斗,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没有一点办法帮助他们。
海面战舰之上,水兵们站在船舷之上,眼光死死地盯着岸上那边乱石丛,不时又转头看向旗舰之上那个如同标枪一般插在舰首的头发花白的男人。
他们非常渴望那个男人一声令下,然后他们便可以义无反顾地杀上岸去。
可是那个男人,始终没有作声。
乱石滩中的战斗愈来愈激烈了。一千人组成的圆阵,已经坚持了整整一个时辰,此刻,人数已经少了接近三分之一了。而倒在他们周围的敌人,却是二倍于此。
圆阵在缓缓地移动着,向着沙滩方向,速度极慢,但却是坚定不移地移动着。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一侧,已经踏到了沙滩之上。
日头已经偏西了,只要能坚持到天黑,那就有希望了。
对马德所部威胁最大的,不是现在正在拼命围攻他们的这些岭南步卒,而是一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那三千骑兵。
里许长的沙滩,在平时或者就是几个呼吸之间便能冲过去的距离,但今天,却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如果能坚持到天黑!”抚远号舰长死死地握住船舷,充满着希望地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
“坚持不到天黑!”潘沫堂仍然黑着脸,说出的话却将舰长的希望击得粉碎:“看到没有,一部分骑兵已经下马准备步战了,这些骑兵肯定是岭南军队之中最精锐的那一部分,此刻马德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再遭这股生力军一冲,军阵立马就会垮了。”
舰长沉默了下来。
整个战舰之上,窒息一般的沉默。
“马德他们在发信号,他,他是什么意思?”舰长看着远处,马德军阵之中,一名士兵挥舞着的旗帜,愕然道。
“他将往沙滩移动,他将用最后的努力吸引这些骑兵对他展开冲击。”舰长慢慢地读着对面打来的旗语。
随即,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向我开炮!”
他一字一顿地道。
潘沫堂昂起头,看着远方那仍然在一点一点移动着圆阵的队伍。那名旗手站在一块最高的岩石之上,不停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
“向我开炮!”
“向我开炮!”
舰长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马德为什么要放弃在乱石丛中与敌对阵,而是选择了向沙滩之上移动,他不是为了突围,他是要吸引敌人对他发起最致命的,最凶狠的决死一击。
沙滩是他们此刻突围的最大障碍,但那里,也已经进入到了战舰之上火炮的射程之内。
那是他们溃阵的一刻,但那也是最好的歼敌良机。
“大将军,不能啊!”舰长一抹眼泪,道:“让我集合兵力,上岸去冲一冲,迎接他们一下,只要他们能下到水里,总是能逃回来一些的。”
潘沫堂缓缓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看着远处的马德所部,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传令各舰,一字横队排开,所有火炮准备发射,告诉所有的炮兵,这是岸上的弟兄拿命为我们争取来的战机,他娘的要是炮打不准,老子把他们丢到海里去喂鱼!”
四艘大型战舰缓缓地调整了队形,变成了一字横阵,靠岸的舷炮褪去了炮衣,所有的炮兵们都在咬牙切齿地忙碌着。
用不着潘沫堂发出这样的命令,每门炮的炮长都半跪在火炮之旁,看了又看,瞄了又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