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瞎子经验丰富,如果能离开这些人视线,或许能够撑到徐富接应队伍的抵达。
马车在官道之上飞奔,可怜拉车的那匹驽马,被陶瞎子拼命地鞭打着亡命向前,嘴角已经有白沫泛出,它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没有心思去可怜这匹驽马,哪怕就是将它活活跑死,也是值得的。
“陶瞎子,出了什么事了?”马车内,颠醒的敬翔被撞得七荤八素,两手死死地抓着扶手,大声地问道。
“敌袭,敬相,你抓稳了,巡城司的人追上来了。”陶瞎子大声吼道。
向前,快一点,再快一点。
前方官道的拐角处,一匹高大的骏马悠然自得地冒了出来,马上,一名骑士顶盔带甲,肩上扛着一柄大刀,正正地拦在了官道中央。
陶瞎子一声大叫,猛力一拉马缰,驽马长嘶着竭力地想要停下来,却仍然向前滑了好一段距离。
陶瞎子脸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掉落下来,后面是火海,前面是刀山。他转头眼珠看向官道两边,心下一阵凉意,没可能的,官道两边首先便是一些刻弃的沟渠,马车根本就没有可能能过去。
出路,竟然只有前面一条。
吞咽了一口唾沫,陶瞎子一振马缰,驽马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在重重地挨了一鞭子之后,还是向前跑了起来,几乎是在同时,对面的那名骑士,亦开始加速。
陶瞎子悄没声儿的摸出了腰间的骑弩。
双方迅速接近,陶瞎子突然举起了骑弩。
他觉得自己把握挺大,这种骑弩在北方极其少见,一般的弩,一次只能射一只,但自己手里这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弩,却是可以连射三支弩箭。只要一支得手,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手指狠狠地勾动了扳机。
结果却让他惊恐莫名。
对手似乎很了解他的手段,侧身避让,举刀嗑飞,轻而易举地便让连环射去的三支弩箭全都落在了空处。
眼看着对手高举着的大刀寒光闪烁,陶瞎子猛地跳了起来,从飞奔的马车之上落到了地上,在地上连接几个翻滚之后,人已经到了官道一侧的荒草之中。小腿发力,他猛着腰,没命的便向着远处窜去。
敬相,对不起了,我尽力了。现在我救不了你,只能先保全自己的小命了。
骑士略有些诧异地扫了一眼陶瞎子逃走的方向,杂草纷纷倾倒,这个家伙的反应,速度倒都是一流的,不愧是黑道之上的扛把子。一见事不可为,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但他也只不过扫了一眼而已,对于他而言,陶瞎子死了无所谓,逃走了,也没有关系。
大刀带着风声落下。
轰然声响之中,整个马车都碎裂了,敬翔狼狈地跌在地上,那匹弩马,就是因此得到了自由,一扭腰身,居然也下了官道,窜进了荒草之中。
敬翔手里握着一柄短刃,一手撑地,想要站起来,但身上却是一阵阵的剧痛入骨,刚刚从飞奔的马车之中跌下来,竟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挣扎了两下,他终于放弃了,躺在官道之上,仰头看着那个逼近的骑士。别说现在他受伤了,便是他完好无损,又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名武士的一合之敌?
“你是谁?”敬翔问道。
“大殿下让我问敬相好。”马上骑士笑吟吟地道。
“放屁!”敬翔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你们不是巡城司的人,你是谁?”
“为什么我不能是巡城司的人?”马上骑士道。“据我所知,巡城司的人可是一直在追踪着你,杨洪贵现在距你也不过五十里而已。”
“原来你们是来自北方的人!”敬翔终于想明白了。“也只有你们,才会想我死吧,朱友裕即便想逮到我,也不会想杀了我的。”
“敬相终归还是敬相,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马上骑士的声音渐渐变冷:“不过实话告诉你,我,的确来自长安。而且还是长安的久居客。”
他缓缓地摘下了蒙面布,一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敬翔的面前。
“高象升!”敬翔失声惊呼道。
“反贼逆臣,人人得而诛之。”高象升举起了大刀,“敬翔,下一辈子,做一个济世良臣吧!”
寒光闪动,敬翔的脑袋高高地飞了起来。
什么洪图大业,什么名垂青史,在这一刻,统统都化为了泡影。
高象升一升手,抓住了自空中落下的敬翔头颅,从马鞍后扯过一个皮囊,将血淋淋的脑袋塞了进去,然后策马缓缓前行。
官道之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蒙面人们扶着伤者,背着死去的同伴,迎面而来。
“都布置好了?”高象升问道。
“现场都布置好了,那个施红,按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破绽吧?”
“高将军,您还不放心我吗?最后那一刀是在他无力抵抗之后我扎进去的,不差分毫,不管是谁,都只会认为是这小子命大。”
“我们走!”高象升呵呵一笑,“总还得再留一些线索让徐福的人能一路追下去,最后一直追到巡城司的名下去。”
对面那个瞥了一眼高象升马上的皮囊:“这个礼物送给了杨洪贵,也不知道他是惊吓还是欢喜?”
“只怕是惊吓要更多一些。”高象升笑道:“即便是倾黄河之不,他也洗不干净我们这一次泼在他身上的这盆血水。”
一群人,迅速地从这里消失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匹战马自远方而来,在敬翔的无头尸体之边翻身下马,检视片刻之后,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扬手,一枚火箭冲天而起,带着尖啸之声在空中炸响。
旋即,大队的马蹄之声隆隆而来,领头的,是一名方脸浓眉的中年将领。此人是徐福的儿子徐充,奉命率队前来迎接敬翔。
“将军,发现一具尸体,只不过脑袋没了!”
徐充翻身下马,急步走到那具无头的尸体跟前,一名年轻的将领正蹲在尸体之前仔细地检索着,旁边已经放了不少的小零碎。
“阮秀,有什么发现没有?”徐充有些焦燥不安。
阮秀从死尸的怀里摸出一枚小小的玉质印章,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骤变,霍地站了起来,将印章递给了徐充:“徐将军,好像,好像是敬相的私人小印!”
徐充大惊,一把抢过印章,在自己的手背之上用力一印,看着上面草堂居士四个篆字,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草堂居士,这是敬翔的号,平素只是与一些很亲近的人来往的信件之中,才会盖上这个小印,极少有人知道。此印在这里,眼前这具无头尸体,只怕便是敬相无疑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盖住了尸体。
“查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