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富有煽动性的讲说之后,现场又恢复了宁静。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一直到一点钟,既没人响应,也没人出来,连屋门响动也没有。
“乡亲们,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太不给政府面子了。政府不但给你们高额拆迁费,还给你们额外的拆迁补助,可你们竟然还是这个态度,还是继续耍肉头阵,一点诚意也没有。你们想干什么?想对抗政府政策,想对抗法律不成?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欠收拾……”大喇叭里的声音越来越高,高的回音更重,甚至说话声都不清楚。
忽然,大喇叭里出现了争论,其一个声音还是刚才那个,另一个声音沙哑了一些:
“乡亲们没见过世面,难免有所顾虑,看能不能再缓缓,不要强制拆除?”
“还缓?都缓了这么长时间,还要缓到什么时候?他们现在已经违反了政策,甚至触犯了法律,该采取强制措施。”
“好多人也未必存心对抗,很可能是被人蛊惑,很可能受人蒙蔽,很可能……”
“是你这么纵容,他们才得寸进尺,才贪得无厌的。我们该按规定执行,除了把人弄出来,其它东西全不管,直接机械,几下先把房子砸个稀巴烂再说。”
“别别别,乡亲们也不容易,还是做做工作再说。”
“还做?做什么做?越惯越帽歪,我都被他们气疯了,直接按法律执行,该抓抓,该捆捆,得了。”
“再给次机会,给次机会,我来做工作。”
“好……吧,你这心也太软了。”
大喇叭在停歇了一下之后,换成了那个沙哑的声音:“乡亲们,做事不能太过了,哪有这么对抗政府,对抗法律的?事情轻重你们肯定都已经知晓,我劝你们还是配合政府的行动,配合整个改造大计,不要再妄想多贪多占了,好不好?否则绝对没好处。”
停了停,听不到任何回应,沙哑嗓子直接点了名:“焦老五,在家了吧?刚才我们说的,你也肯定听清楚了,到底怎么想的,也放个……说句话,好不好?”
虽然被点到了名,但焦老五并没回应。
“焦老五,你不会以为我们只是说说,以为我们是空手来的吧?告诉你,该带的设备都带了,要不给你看看。”停了一下,沙哑嗓子又道,“来,给老五看看。”
随着沙哑嗓子的指令,最东边铲车发动起来,缓缓抬起了铁铲。
灯光也随着铁铲移动,并越过墙头,直接照到了院里窗户。窗户已没有了一点玻璃,全蒙着塑料布。
铲车铁铲在抬到最高处时,亮相似的颤了颤,然后猛的砸了下去。
“咚”、“咣当”,
在巨大声响带动下,一阵尘土激起,屋子窗户的塑料布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尽管声响绝对够大,尽管房子都受到了震颤,但焦老五却没有回应。屋子里似乎没人一样,但分明在刚才震动声响,传出了少半声女人的呜咽。
“妈了个*的,刁民太不给面子了,简直蹬鼻子脸,准备强拆。三……”沉闷男声怒吼起来。
“是。”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几台设备也都发动起来。
“二……”,
随着沉闷声音继续数出数字,四台施工机械全都缓缓抬起铁臂,铁铲、铲斗全都抬升到了最高位置。
“等等,等等。”沙哑声音迅即响起。
“你要干什么?怎么又抢喇叭?”沉闷声音带着浓浓不满。
沙哑声音再次解劝:“别别别,先别拆,先别拆,让我再劝劝,我还没劝完呢。”
“你,你真是的,心面团都软。”沉闷声音怒斥着。
沙哑声音没有立即接茬,而是停了停,喊起了话:“焦老五,你还装着吗?还以为我们没带设备,以为我们在吓唬你?那好吧,让你再见识见识。钩机。”
听到命令,两台钩机均都向前缓缓移动,离着焦老五家院子更近。两台钩机一个铲斗向,一个铲斗向下,然后几乎同时狠狠砸下。
“咣当”、“咚”,
随着铲斗快速坠落,立即响起“哗啦”、“轰隆”声响,迅即碎屑乱溅、尘土飞扬,矮墙仅剩了墙角和底端的一些石块。
“哇……呜……”一阵女人哭喊传出了院子,“你们要干什么?要拆房吗?屋里可是有活生生的两个人呀。”
“两个人?焦老五你真滑呀。前几天刚把闺女放到了小妹夫家,放到那个叫刘家寨的小山村,这又把儿子送哪了?”沉闷声音带着狞笑。
“王八蛋,你们想干什么?有种冲老子来,老子任你们宰,别打孩子主意,造孽要遭雷劈的。”焦老五终于出了声。
沉闷声骂道:“你他娘的摆肉头阵,跟我们耍赖行?老子为什么不……”
沙哑声音抢过话头,打断了同伙:“焦老五,你瞎想什么呢?我们都是按规矩办事,真不明白你咋会那么想。”
“他娘的,还说老子瞎想。你们又是野蛮强拆,又是威胁人身安全,能让老子怎么想?”焦老五骂的咬牙切齿。
沙哑声音显得很有耐心:“你呀,是瞎心眼子多,都想哪去了?看来咱们是缺少沟通。本来好几次想要跟你沟通,可你要么躲着不出声,要么破口大骂,根本不合作呀。现在你好不容易说话了,那我向你说明一下,以免你胡思乱想。
刚才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吗,怎么是强拆呢?本来依据你这不配合的态度,也适用采取强拆手段,只是考虑到你可能只是思想顽固,我才临时阻止了这事。可你也难免认为我们只是说说,难免有恃无恐,我才不得不让你看看带来的设备。
不过你躲在屋里不出来,设备只好举的高些,也离得近些,落下的时候难免有点儿动静,难免带倒东西。你放心,这墙子不会白倒,在你签了协议并从这里搬出后,院墙也会算进补偿范围的。你不是担心这事吗?这下行了吧。
另外,你污蔑我们,说我们威胁你们人身安全,这更是无稽之谈。我们谈起你的家人,不也是为了做工作,为了去除咱们之间的隔阂吗?怎么在你嘴里,纲线了,说出这样的话呢?”
“王八蛋,混帐王八蛋,你不是人,你们都不是人。”焦老五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实在无助,也实在憋屈的厉害。他现在算是深深理解了那句“流氓会武术,简直弄不住”的深意,也知道了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大睁两眼说瞎话。
沙哑声音也带着无奈:“看看,看看,你不张嘴便罢,一张嘴伤人,这根本都没法跟你交流,没法……”
“都没法交流了,还费什么话?拆迁准备……三……二……”沉闷声音抢过了话头。
沙哑声音阻拦着:“别拆别拆,焦老五还没完全想通,刚才又理解歪了,我们还是再多给他一些耐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