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开发区的首要任务是征地，当时选了县城东南角的一片区域，那里主要是居民用地，也有少量的简易民房，房屋都是私自建设，没有建设审批手续。当地承诺的补偿条件优厚，加房屋又属于非法建设，因此拆迁协议很快达成。

县里在履行了总补偿款的百分之二十做为首付款后，所有的房屋和农田迅速被机械铲平。接着，开始在这片土地面施工。工程进行了一小部分的时候，原县长因为腐败被抓，工程跟着停工。

在开发区建设停滞后，原被拆迁户开始投诉、访，几年间多次访，但多次都被劝回。

据宁俊琦了解，这次访已经连续三天，人员也在逐日增加，规模以前大了很多。最让领导头疼的是，现在元旦、春节马来临，一旦事情闹大，被面怪罪下来，县委、政府主要领导全都脱不了干系。尤其要命的是，昨天还有一部分人去了沃原市访。市委书记震怒，责令县委书记、县长连夜去领人，并严令在二十四小时内劝返所有访者，否则县委书记、县长要被问责。

宁俊琦把这些事情告诉楚天齐的同时，也推断县里要楚天齐到场，肯定是跟访有关。要他既抓住这次出头的机会，也要妥善处理问题，并争取到应得的位置。

正是因为宁俊琦提供的这些信息，楚天齐才笃定的知道县里让自己回来干什么，是来堵枪眼，是来替领导擦屁股。也是说是县委“请”自己回来，因此他在会议室时才气定神闲，不卑不亢。

楚天齐不怀疑宁俊琦的信息真伪，但疑惑她信息来源的渠道。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来考虑信息的来源了，他首先需要做的是了解访者的动机和诉求。

离前院越来越近，现场的吵闹声也越来越清晰。

转过政府办公楼，楚天齐到了前院，现场情形进入视线，整体感觉一个字：乱。乱哄哄的人群，乱哄哄的声音，乱糟糟的车辆和物品。

楚天齐驻足扫视了一下现场，把冲锋衣的帽子戴在头，系住了帽子的松紧带，然后绕着人群外围，慢悠悠的转悠起来。转完外围，又钻进了人群，来回穿梭着。

政府楼前大院内，几乎挤满了人，有男有女。这些人穿着颜色各异的厚重衣服，戴着多种样式的帽子和头巾，有的人坐在办公楼台阶，有的人坐在农用车，还有的人站在空地。

现场的人们有说有笑，好多人在嗑着瓜子、吃着榛子。地到处都是瓜子屑、坚果壳、香蕉皮，还有踩的稀碎的西红柿、带着残渣的一次性餐盒，以及一片片的痰迹，也有吃东西时洒的汤汤水水。

政府大院铁门歪歪扭扭立在那里，固定铁门的门墩掉下了好多水泥块，估计是多人在推拉铁门时所致。铁门没有锁，但有好多丨警丨察站在门的两侧。

院外大街也是成片的人群，还有毫无规矩停放的各类农用汽车。看的出，这些人有访的，也有好多是看热闹的。看样子这条路的交通是彻底瘫痪了。

政府办公楼台阶也挤满了人，在靠近楼房大门的地方，站着两排丨警丨察。丨警丨察统一着制式服装，腰佩戴着警棍，双手操在背后，肩并肩的站着。

人群四周也站着一些丨警丨察，只不过没有刻意组成人墙，另有多名身穿便衣的人不说话，而是来回不停的小范围走动着，但眼睛时刻盯着院子里的人们。

这种情况下，自然少不了摄录人员，楚天齐看到有三个人正在摄录，其有一个还穿着警服。另外，还有个别人员在偷偷摸摸的拍照或录相，估计应该是访的人。

在人群转悠了两圈，楚天齐也发现了不同的地方。有一部分人不像访群众，也不像丨警丨察或政府人员，更像是社会闲杂人员。他们或三五成群站在一起、窃窃私语，或来回的走动，并不时耳语几句，或交流着眼神。

忽然，有两个人的面容出现在楚天齐视线里，他觉得见过他俩。

不知是对方发现了楚天齐目光，还是正好要离开，在楚天齐盯着两人看的时候，二人匆匆走开了。

到底在哪见过呢？楚天齐在脑搜索着关于二人的影像，最终没有什么收获。

此时，旁边三轮车几人的对话，引起了楚天齐兴趣，他收拢心神，听了起来。三轮车坐着十多号人，说话的三位，一个穿黑红棉袄的年妇女，一个穿深蓝色大衣的老年男性，还有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高个年男人。

年妇女：“唉，你说这都好几天了，县里也不给个答复，这可怎么办，耗到多会儿是个头儿？”

年男人：“是呀，刚开始还有人出面，现在除了丨警丨察，政府连个人都不派人，这不是要逼着我们自己撤吗？”

老年男性：“撤？凭什么撤？我不撤，我这把老骨头还耗这儿了，一天不解决，我一天不离开政府大院。”

年男人：“不离开又能怎么样？别说是在县政府了，昨天连市里都去了，到头来不还是什么都没解决吗？”

老年男性：“我可听说了，市里把县委书记、县长都叫去了，要求限期解决，要不拿他们的乌纱帽说事。”

年男人：“这你也信？那不过是官官相护的套路，先把人哄走再说。”

老年男性：“我听二碌轴说的，他也跟着去了，说的有鼻子有眼。要是今儿个还不解决，我也跟着去市里，市里要是不管，去省里，去央。”

年妇女：“去央？拉倒吧，估计你连县城都出不去。刚才我们家二财说了，县城好多出口都是丨警丨察，连车站也是，说不定现在我们被丨警丨察盯着呢。”

老年男性：“丨警丨察能盯过来？院里不几十个吗？咱们可是有千人呢。”

年妇女：“这你不懂了，别光看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叫便衣，还有好多呢。知道不？路口那些监控头更不是吃素的，说不准院里也有。”妇女说着，警惕的向旁边看去，“诶，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听我们说话？”

楚天齐由于听的太认真，被年妇女怀疑了，那两个男人也把目光投到了楚天齐身。

“我……我是随便听听。”没想到对方注意到了自己，楚天齐只得随意应付了一句。

年妇女盯问着：“随便听听？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妇女语气像是审问，楚天齐觉得很不舒服，但自己听他们对话在先，并且有任务在身，不便发作。只得反问道：“你猜我是干什么的？”

“你……”妇女狐疑的，一眼眼瞅着楚天齐。

“你是政府的？”年男人问道。

楚天齐正暗自感叹对方眼光毒辣，不曾想老年男性却说道：“你是大鸭梨的人？”

老年男性的声音很低，但楚天齐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心疑惑：大鸭梨，大鸭梨是谁？

年妇女道：“都别瞎说。”然后看着楚天齐，“你是记者吧？”

“记者？”年和老年男性都疑惑道。

楚天齐也不禁一楞，含糊道：“啊……”

“看看，我猜对了吧？”妇女得意的炫耀着，“一口标准话，个子高高大大的，他这衣服也是记者们常穿的。还用帽子遮住了少半个脸，他不是记者又是什么？我说的没错吧？”说着，她冲楚天齐点了点头，显然是在征得他的确认。

记者？楚天齐暗暗好笑，正要否认，转念一想，又变了主意，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小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