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随便说说。”宁俊琦说完，忽然又说，“冯副书记晕倒了，你听说了吗？”
“多会儿的事？我这是听你第一次说。”楚天齐摇摇头，“病的重不重？”
“这是昨天发生的事，你做为值班领导，竟然不知道，太失职了吧！”宁俊琦说道，“听说他是干工作累倒的，还吐了血，当时送医院了。”
楚天齐疑惑道：“今天才第一天班，他怎么是干工作累倒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宁俊琦埋怨了一句，然后接着说道：“放假这几天，冯副书记一直在编撰党校授课课程，每天都工作到后半夜，这不，昨天累倒了。要不是老伴及时回来，说不准出大事了。”
“哦，那现在怎么样？”楚天齐追问。
“听说还在昏迷着，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宁俊琦回答，“哪天我们去医院看望一下。”停顿了一下，她见楚天齐没吱声，又补充道，“这是礼节。”
“好吧，我等你通知。”楚天齐点了点头。
玉赤县医院高干病房里。
白墙壁、白顶棚、白床单、白被子。
病床*，躺着一个老年男子，方脸膛，宽脑门，黑白相间的头发。病床旁的椅子，坐着一个年青男子，长方脸，短头发，鼻梁架着眼镜。年轻男子和床*的老年男子长相有几分相像，这二人正是冯志国、冯俊飞“伯侄”俩。
冯俊飞靠在椅背，眼睑低垂，面色灰暗，神情疲惫至极。他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病床*的大伯，自己实际的亲生父亲。
此时，病床*的冯志国双眼紧闭，眼窝深陷，脸一块一块的老年斑清晰可见。以前他只是鬓角有零星的白发，现在忽然之间已经是黑白各半了。
现在是十月三日午十点，离冯志国晕倒已经将近七十个小时了。晕倒那天，是救护车把他接到医院的，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经过四十八小时监测，医院认定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这才于二日下午转到了高干病房。
病人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是不允许有非医护人员进入的。所以，冯俊飞和伯母直接住在了高干病房。这间高干病房是里外套间，里间摆放着一张病床，外间摆有陪护床，还有一组沙发。里外间都有卫生间，外间卫生间还有洗浴设施。另外，外间还配备有电饭锅、电炒锅，可以为病人做简单的饭食。晚，伯母在陪护床*休息，楚天齐在沙发躺着。
虽然不允许家属进入重症监护室，但冯俊飞和伯母还是一次次到监护室去看，期望可以透过玻璃看到惊喜的一幕。经过这么一折腾，伯母也快病倒了，全靠一股精神支撑的。
冯俊飞好不容易才劝说伯母去休息，而他继续大段时间在监护室外守护着。昨天，医院说大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冯俊飞和伯母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病人还是没有醒来，这让二人心还是不能踏实。
伯母这两天身体不好，刚才已经在医护人员的陪伴下，去做检查了。
从冯志国昨天被送回高干病房，冯俊飞一直坐在椅子守着，他要第一个看到大伯醒来，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从冯志国进入重症监护室那一刻，冯俊飞在回想和反思。回想以前的点点滴滴，反思自己过往的种种，反思这个被称作大伯的亲身父亲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促使他能够深刻思考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冯志国吐血晕倒。他听大娘说，大伯在昏迷前还对她说，因为编撰党校授课课程，晚加班才累成了这样的。他没想到大伯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还这样护着自己，这百分百是真情的流露。看来，在大伯心，这个亲儿子要大伯他自己的命还重要。这件事对冯俊飞触动最大，他才开始深刻反省。
以前，冯俊飞一直认为，正是因为冯志国当年的感情冲动，才和自己的母亲发生了关系，有了自己。而后冯志国为了自己的前程，让母亲嫁给了叔叔，自己一出生叫叔叔为爸爸，而对自己这个见不得光的爸爸只能称呼大伯。冯俊飞认为，冯志国和母亲当年是因为一段孽缘，而发生了孽情，才有了自己这个孽债。
冯志军死的早，冯俊飞对他没有印象。他从记事起，身边只有母亲和姥爷一家，没有父亲。看着别的小孩都有爸爸，而自己没有，他回家去问妈妈，得到的答复是爸爸死了。他从姥爷、舅舅那里得到的信息也是这样的，而且妈妈还让他看了爸爸以前的照片，所以他当时信了，确信自己的爸爸是死了。
冯俊飞慢慢懂事，在村里不时会有小孩骂自己是个野种，他为此没少和小伙伴们打架。而这时，大多数孩子的家长都会把自己的孩子骂一通，甚至打几下，并告诉冯俊飞“孩子是瞎说的”。等冯俊飞再次此事去和妈妈求证时，妈妈也是和那些家长同样的说法。
后来，冯志国把冯俊飞弄到了县城小学，又学，在这期间再没有孩子提起冯俊飞是“野种”的事。冯俊飞也把以前小伙伴们对自己的辱骂，当成了是真正的辱骂，是瞎说。
直到为了占用师范指标，冯志国把冯俊飞转到了青牛峪学，“野种”的事再次被提起。而且这时已经有了明确的指向，同学们不但骂自己是“野种”，还说大伯冯志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联想到很小时候在村里时，伙伴们对自己的辱骂，冯俊飞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事，说不准母亲和大伯真有点什么事，大伯也许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每当冯俊飞想到冯志国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时，他及时打住了，不愿去深想，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母亲和大伯成了人们说的“狗男女”，那他们也太“不要脸”了。那么大伯对自己的照顾，纯属是为了赎罪，为当年造的孽而赎罪。
后来，冯俊飞在有意识的注意下，他发现自己和大伯真的很像，尤其自己和大伯小时候的照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而和父亲冯志军，却找不出任何相同点。
有几次，冯俊飞刻意在母亲面前提起大伯，他发现此时母亲总会有些不自然，不是言辞躲闪，是岔开话题。他也在冯志国面前提起过母亲胡小琴，大伯的做法与母亲的反应类似，甚至母亲还要敏感。此时，他已认定，那对“狗男女”绝对做了孽事，真他*妈的不要脸。
冯俊飞在很小的时候，虽然没有父亲，但妈妈对他呵护有加，而且姥爷、舅舅对他也很好。是同村的人，因为绝大部分都是胡姓，大人们也没有给他气受，小孩们互相骂人、打架也不算个事。至于村里卢姓的人，因为一直以来的恩怨，和胡姓的孩子基本不往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冲突。
当冯俊飞到县城读书，在大伯家生活时，大伯和大娘对他很好，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到学校学，由于自己是教育局领导的侄儿，冯俊飞更是受到校领导和老师的高看和照顾，每当和其他同学发生纠纷时，自己都被判定为“有理”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