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有这么一问。”田玉青笑着说:“我来的时候,李智宏书记找我谈过。李智宏书记说,这小子是个不肯吃亏的家伙,你告诉他,让他管好自个的事,权力范围之外的东西,用不着他瞎操心。”
“好吧,好吧。”徐浩东装出无奈的样子,“田省长,只要历史不会重演,那一篇就算翻过去了。”
“哈哈……”田玉青笑着说:“小徐,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大气,荣辱不惊。”
徐浩东这才问起田玉青此次云岭之行的来意,“领导,你这次莅临我们云岭,带的是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么,多了去了。”田玉青摆着手说:“你别急,我要在你们云岭待三天,有的是时间。小徐,我现在想跟你讨论几个问题。”
徐浩东微微一怔,“领导,我犯什么错误了?”
田玉青笑了,“神经过敏,你不要误会嘛。”
徐浩东谦虚了一句,“我不敢跟领导讨论问题。”
田玉青指了指徐浩东,笑着说:“你对我有意见,不对,你是对我有成见。”
徐浩东说:“这是诛心之论。”
田玉青颌首,“好吧,平等讨论,我叫你浩东,你别拿我当常务副省长。”
徐浩东说:“不敢,你就是常务副省长。”
“好吧,我直接说问题。”田玉青说:“浩东,坦率的讲,我曾经对你的经济理论有那么一点不以为然。但事实说明,你依靠你的理论,把云岭市搞得不错,这为大家所公认。前云岭市委书记庄子达,在监狱里曾给省委写过一封信,信中特别提到,云岭市这十多年的发展,如果说市委市政府有功劳的话,这部分的功劳主要要记在你的头上。他说甚至从你当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开始,关于经济方面的工作思路,几乎全都是你的主张。所以,我对你的政绩是心服口服,但我为什么至今还顽固地坚持宏观经济理论呢?”
徐浩东乐了,“领导,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
田玉青说:“言者无罪嘛。”
徐浩东思忖着说:“领导,我曾自学过心理学,我认为这可能要从行为心理学方面进行分析。”
田玉青说了声“稍等”,站起身来,亲自为徐浩东倒来一杯水,“你继续,我洗耳恭听。”
徐浩东说:“领导,这与人的固有思维有关。你学的是经济学,从学士到硕士到博士,你的基础就是宏观经济理论,借用武侠小说里的话来讲,你是名门正派。所以你已被深深地打下了烙印,就是让你留学海外两年,身处资本主义世界,你回来后还是原来的那个你。信仰不变,思想不变,你永远是红色的。”
田玉青笑了笑,“浩东,你可真会说话,虽然是有点贬义,但又好像是在夸我。那么,那么你呢?”
徐浩东说:“我么,是典型的野路子。一方面,我读的是师范专业,奔着当老师这个稳定职业去的,学经济的一个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讨好岳父岳母,他们一个教宏观经济学,一个教微观经济学,我不得不兼学兼收。另一方面,我十二岁就摆地摊做小生意,什么赚钱就卖什么,所以我脑子里的条条框框就少,甚至没有固定思维。”
田玉青点着头说:“有道理,成长环境的不同,决定了你我的不同。”
“还有一个原因。”徐浩东说:“庄子达说,云岭市这十多年的发展,如果说市委市政府有功劳的话,这部分的功劳主要要记在我的头上,其实他是大错特错了。”
田玉青哦了一声,“这话怎么讲?”
徐浩东说:“天时地利人和。首先,庄子达忽略了政策的作用,这是天时,这是成功的基础。其次也是主要的,是地利,云岭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不发达实在是说不过去。还有就是人和,大批云岭籍的海外华人和港澳台同胞,改革开放后带来了无数资金和商机,以及云岭人上千年形成的海纳百川的传统,我仅举一例,现在每四个常住人口中,有三个是外地落户者,但很少发生过这方面的矛盾冲突,这是我们云岭最大的魅力。”
田玉青说:“你的意思是说?”
“运气,我只是运气好而已。”徐浩东说:“我恰好身处云岭,恰好了解云岭,恰好又处于体制之内,恰好又有点权力,恰好又有所谓的经济均衡动态理论及其数理模式,所以我成功了。但是,但是啊,一个具体的理论,这里成功不一定在那里就能成功,今天成功不一定明天就能成功。”
田玉青说:“这话有些道理。”
徐浩东说:“再比方说,刘建伟同志的山区生态循环经济理论,目前在青山山区是如鱼得水。但在其他地方就不一定适用,因为青山山区有八百多平方公里,具备一定的规模,因为青山山区的生态没被破坏殆尽,因为有充足的资金支持,因为有条件将青山山区的人口和工业转移出来。总而言之,各种有利条件凑在一起,才能让山区生态循环经济理论大显身手。”
田玉青点着头问:“实话实说,如果是我主政云岭,并按照我的思路,我会成功吗?”
“不能。”徐浩东的回答直截了当。
“嗯,为什么?”田玉青问得淡定。
“宏观经济学讲究调控,主要以商品经济为主,其极端情况形同计划经济。调控二字,调是调节,这没问题,控是控制,这是问题。我看过你的不少文章,你主张调控,而且以控为主,这也许在东三省适用,在西部欠发达地区也行,但在云岭不行。云岭以私营经济为主,外资、民资和合资企业创造的gdp,占全市总产值的百分之八十七点五。私营经济最需要的是放和活,最忌调控,你的观点和思路难有用武之地。”
田玉青问:“那么,尚经武省长的主张呢?”
徐浩东条件反射,警觉地闭上嘴巴。
田玉青笑了,“别紧张,这只是讨论,说在哪里扔在哪里,不算背后诋毁。”
徐浩东说:“你的主张,可能会抑制民营经济的发展,而以尚经武省长的主张,可能会让民营经济野蛮生长,造成严重的产能过剩,在无序的竞争中自相残杀,结果是一片狼籍。所以在云岭市,完全按照他的主张也不行。”
田玉青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两个极端,你却恰好是我们两个极端的平衡点。”
徐浩东点了点头,“可以,可以这么说吧,我只是在党的大计方针之下,找到了适合云岭发展的模式而已。领导,或者可以这样说,你们是我的前辈,我站在了你们的肩膀上。”
“嗯,我认同你的说法。”点了点头,田玉青说:“浩东,我读过你的专著,而且读了三遍。你的数理模式,有四个动态系数,一是政策,这个暂且不谈,二是时间因素,这个也暂且不谈。我对另外两个动态系数感兴趣,就是人口的增长和决策的正确性,你给我详细说说。”
徐浩东说:“人口的多少,是经济发展的主要标志之一,人口的聚集,是经济规模形成的基础条件,所以人口越多,经济的增长率就相对越高。对我们云岭这样的城市来说,人口更是发展的主要因素,我们现在既把人口增加当成日常工作,也当成未来十年的战略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