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国：“”

玉儿不满地继续抱怨：“孩子知道我们没有本事，上学到现在，用了我们多少钱的啊，外人想着我们供应两女儿上学，这压力大啊。事实上，从孩子去N中，我们也就仗着孩子身上有些钱，什么时候给过孩子零用钱的，也就凑个学费，就这学费还只是给个大头，零头还得孩子补。

玉儿：“你想什么啊，孩子只是不说，心里清楚，不然怎么高考一结束就出去了，她怕到时候去上大学，我们拿不出钱来，自己想办法去挣钱了。”

顾强默默抚了抚额，颇为无语地开口：“妈妈，妈妈，那个，你还有话跟我说么？我还没有洗澡呢？”咳，妈妈，我们这还打着电话呢，你是不是得考虑一下我的电话费啊。

玉儿闻言立即打住，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恩，这分数出来，我听说好像要去学校填报志愿啊？中考的时候考试前填了一次，考试结束后又填的，这高考，妈妈虽然不识字啊，我想应该差不多吧？”

顾强闻言立即卖乖地开口：“妈妈，放心吧，我会留意着的。”

玉儿：“恩，你自己留意啊，你爸爸虽然识字，还不抵得不识字的。有了消息后，恐怕得回来填志愿的，你现在工作了，早点与单位请假，好好与领导说，人家会理解的。”

顾强：“好的，我知道的，有消息后，我跟学校领导请好假就回去。放心吧。”

玉儿：“恩，那就这样，妈妈挂电话啦？”

顾强：“好的。”

玉儿挂了电话后，整个人一下子都不平静了。

那是说不出的心酸、委屈，从顾强出生后，他们好似就没过过舒心的日子，在他们穷尽所能，千方百计地弄来二胎准生证之前，顾正国与玉儿两人一直是流放在外的，偶尔回家也是躲躲藏藏的。那段岁月是心酸的、辛苦的，但好在身边的人都是同类人，大家同病相怜，彼此照应，他们夫妇虽有烦恼苦闷，但大部分的时候两人还是能够齐心齐力的、互相依靠互相关爱，为了他们生儿子的共同目标努力着，坚持着。

全家穷尽所能申请到二胎准生证后，长年远离家乡的心酸，顾志军夫妇对唯一的儿子顾正国的疼爱，都促使顾正国夫妇频繁回家，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

然而，家乡待着的都是有儿子的，没有的都外出参加游击队了。顾正国夫妇待在家乡成了特例，重男轻女之风下，他们在家乡免不了遭受家族的冷眼，公婆的不待见、小姑们的嚣张、邻里的冷眼……这让顾正国夫妇感受到深深的自卑，顾正国也从阳光的技术男，日渐变的沉默寡言，甚至怕与他人打交道。

玉儿是敏感的、好强的、爱面子的，同时又是自卑的，在重男轻女之风盛行的村子里，她日复一日地煎熬着，心里的委屈、怨恨越积越深，她的聪慧、温柔、从容慢慢消失，她开始习惯默默流泪、无休止地向顾正国埋怨、反反复复地唠叨她的两个女儿。

玉儿的心里太苦，公婆的不待见、小姑们的嚣张、邻里的冷眼，她受不了，她需要发泄，于是，顾强的家里常常上演着玉儿与顾正国的口角，甚至是激烈争吵，而这些都毫无顾忌地在顾强姐妹面前上演着，完全没有考虑到家庭的不和谐对孩子成长的影响。

顾强上学后，村里是盛行重男轻女的，但是学校里的老师，不管心里是否重男轻女，至少明面上，在学校里、在学生面前是宣传男女平等的。那时候，村里的主要巷子的两侧墙壁上，显目得刷着“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能传后人。”之类的字样。

顾强因为学习成绩优秀，在学校里，赢得了师生们的喜爱，她的家人也因此面上有光，邻里谈及他们的孩子也是满满地羡慕与恭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是顾正国夫妇在村里是可以抬起头来了。

顾正国夫妇为此很是高兴，这儿子没有，可是他们的女儿争气啊。于是顾强的家人开始了两条腿走路，一方面继续着生儿子的梦，一方面开始关注顾强。

顾强也因此受益，与村里的其他女孩子相比，顾正国夫妇的态度显然友善很多，只要顾强能保持学习优异，可以给他们面上争光，他们会让顾强继续上下去。可这上下去，在顾正国夫妇的理解中，也就是上个中专，毕业后在M镇或者K市找个坐办公桌的工作。

顾正国夫妇的愿望是美好的，可现实是……

顾强显然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成长。中考的时候，顾强选择N中，暴露出顾正国夫妇面临着愿望破碎的先兆。他们为此努力过，耐心劝阻过。玉儿虽然不能理解顾强，但总归是知道顾强的性子的，她深知顾强一直顺从，毫无主见，但是一旦认定，那是八头牛拉不回来的。于是考虑再三，衡量再三，他们妥协了。

顾正国夫妇一方面享受着村里人奉承“你家强儿有出息啊，N市重点高中啊。”另一方面内心纠结不安着，顾强这孩子恐怕是要飞远了。他们只能用亲情去牵绊她，甚至在金钱上控制，就是想让这顾强收收心，能安心地留在家乡，留在他们身边。

自从顾兴出生后，这些年，顾正国夫妇并没有挣多少钱，勉强维持生计。但是，在这之前，他们常年在外，还是存下不少钱的，那些钱足够顾强姐妹两人上学。只不过顾正国夫妇不敢动那些钱。说不准哪天他们就生了儿子，那么随时需要一大笔钱来应对罚款，在计生抓得那么紧的年代，三胎，足够顾正国夫妇支付一笔巨额罚款了。

顾强在N中上学的三年，顾正国夫妇矛盾了三年，纠结了三年。

一方面，希望顾强能够考上大学，给他们争面子，毕竟上N中最后没有考上大学，对顾正国夫妇来说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这么些年，顾强一直以来优异的成绩，让顾正国夫妇在村里人前人后格外地有面子，倘若最后没考上大学，那岂不是让大家笑话么。

另一方面，又希望顾强考不上大学，这样顾强也不能埋怨他们什么，毕竟考不上是她自己的事。他们这三年每次给学费都凑不全，多少也给顾强提个醒，就是爸妈真的是没有用，所以你考得不好，我们也没有能力给你支付高学费，给你找个大学上的。

顾强一旦考不上的话，那么自然是留在家乡，到时候他们再找找人，让孩子考个什么证，在M镇上找个工作。这样他们让顾强留在家中的愿望才有可能。毕竟顾正国夫妇年龄不小了，眼下生儿子的愿望越来越小了。可女儿总归是女儿，飞远了再往家里拉，是很难的。

玉儿挂了电话后，轻轻叹了口气，“镇定”地走出房门，“镇定”地开始忙碌家务，然后“镇定”地望着顾正国，“镇定”地开口：“正国，顾强说她的成绩，能考上不错的大学，你怎么看啊？”

顾正国闻言有些不解地望着玉儿，双眸中充满探究，不语。

玉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气馁地开口：“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强儿说她能考上不错的大学，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