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九九五年的除夕夜,川西平原某小县城里一个破旧的旅馆里,王伯翔和吴爱民两个人在怅然对饮。
春晚节目的质量一如既往的一年不如一年,那些表演者们不是胡乱煽情就是刻意做作,实在是索然无味。
两个人有一眼没一眼看着,默默地抽着烟磕着瓜子儿,偶尔端起酒杯碰一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中国人这个最重要的传统节日里,其实整个晚上这两个冷血男人的内心里波涛在剧烈地翻滚着。
喝至凌晨后,已有醉意的王伯翔问吴爱民整个晚上不说话在想些什么?吴爱民闷下一口酒叹了口气道:“唉…,我还能想什么,想咱们以后的怎么办呗,不知道有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不想家吗?”
“嘁,我哪个家有什么值得想的,老爹是个烂酒窝囊废,想起就丢人,老妈和吴爱兰提起来就让人臊的慌,想她们还不如想想我和马燕红的过去呢。”
“爱民话不能这样说,爹娘再不对他也是生你养你的人,你看古往今来无论帝王将相或者是土匪恶霸,他们不管是争天夺地还是做恶多端总是孝字当先,前段时间那个叫刘黑五的电视剧里你看人家是怎么尽孝的。当然了你我已不是什么好人,但最后这一点人性必须守住,你翔哥我虽然做事残忍无情,但是对父母亲情这一辈子绝不敢忘记。”
“伯翔哥你是不是想家了?”
“想! 不是一般的想,不知道我那无人管无人问的爹妈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
“他们这会儿大概已经睡了吧,你尽管放心,据我当初所知强哥还有元霸姐一直都在照顾着他们,叔叔阿姨生活无忧没人欺负,这个我不是已经给你说过好多次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在父母心里面,纵然有一万个关心爱护的人陪着也抵不上半个子女在身边。”
王伯翔继续说道:“我家兄弟姊妹三人,雪姣和仲翔早已惨死,而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一样不能陪在父母身享受天伦之乐,一样和鬼一样在暗无天日中过活。唉……,这一辈子别无所求,但愿能再尽些孝道就是最大的心愿了,否则死不暝目。”
王伯翔头枕着手背伏在椅子靠背上说着说着浑然不觉中眼泪居然下来了。
吴爱民没有觉察到王伯翔情绪的变化,闭上眼接着他的话说道:.“翔哥你既然想家,那咱们也别在这窝着了,要不趁着过年回趟金都算了,看看老朋友,再把李老板四十万的那个帐要了,留一部分给叔叔阿姨养老以完你孝心,然后继续咱的计划,什么亡命天涯,什么饮弹刑场统统不去想它,咱现在虽然虎落平滩没前途,但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唯多!”
沉浸在思念父母亲人痛苦中的王伯翔也许没有听到吴爱民说的话,也许是听到了无心开口应对,所以半晌没有出声。
吴爱民等不到回音,睁开眼睛看向王伯翔,却被吓得目瞪口呆,他看到王伯翔紧闭双眼泪流满面,这是两人自认识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吴爱民不敢言语,悄然点起一支烟抽上,默默地看着王伯翔。也许是受了王伯翔情绪的感染,吴爱民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坎坷人生,小时候无人管教和爱护,导致很早就走向了邪路,多年以来做恶不断已无法回头,而现在又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这样的人生真他妈够悲惨! 翔哥好在还在有一份对父母牵挂,而自己真他妈太悲哀,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追捕自己的丨警丨察之外,又有谁在真正牵挂着自己? 而自己又牵挂过谁? 原来自己的感情世界是如此苍白? 无情无爱原来自己还不如一只满街流浪的狗! 吴爱民想着想着又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终于从眼底跌落了出来。
过了许久当他睁眼睛后看到王伯翔正在注视着他,吴爱民苦笑一下摇摇头,抹了一把脸说道:“翔哥你醒了,刚才看你睡着了,我也眯了一会,梦见当年没被学校开除,后来还他妈考上了高中,你看激动着眼泪都下来了,嘿嘿嘿。”
“我没有睡,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但是现在还不是回金都的时候,回去干什么? 等着挨枪子儿吗? 我的计划是后年,不! 过了今晚应该就是明年了,我们赶在香港回归之前的头几个月回去就行,回去后第一件事先把李老板那个帐要回来,如果他按时赴约,钱我会按约定一分不少分给他二十万,这是我做人原则你知道,办完这事然后我们再去各自把刚才心里琢磨的事各办了,你见不见你父母我无权干涉,但我一定要去见我父母的和你元霸姐,一定还要给仲翔建个坟立个碑,他的骨灰不能永远地放在华林山! 除了失踪的张瓜,我还得找机会与强哥和廖老大、以及布拉三哥、钱广雷刚这几个结拜弟兄再见上一面,要是和他们再能共醉一次那就死而无憾了,至于以后会怎样就让老天去安排吧。现实对于你我来说,绝对是看不到以后的前途,所以咱俩只能顾及眼前事。眼前事是什么? 我早告诉过你,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要顺利搞到枪,因为以你我现在这角色没有枪咱什么事也办不成。李老板配给我的这把枪中看不中用,动不动就卡壳,关键时刻会误事,而且现在一颗子丨弹丨也没有,揣在身上就是个废物。现在咱身上的钱也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不能再耽误,枪和子丨弹丨要及早搞到,然后再想办法整钱,我决定过完十五就动身去云南搞枪!”
话说间就在雷刚远走北京投奔同学和张瓜折身乌鲁木齐去寻杨布拉的这段时间的当口,在川西平原某县镇垫伏了半年的王伯翔和吴爱民踏上了去往云缅边境搞枪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