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瓜是这样盘算的,舞厅里不是可以让客人点歌吗? 到时候他就点一首《蒙蒙烟雨》让红红唱,红红肯定会有所感觉,这样她一定会有些先心理准备,张瓜自信红对这首歌有特殊记忆,然后再通过服务生传个话,说有个老朋友在台下候着她呢,想和她说几话,这样不就自然了,不会惊动别人,等面两人面对面时,看她反应再做下一步打算,只要她不至于当场失控就好办。毕竟分开这么久了,外表不变不代表内心不变,如果她已变心,自己那就不必留恋了,赶紧撤退就是了,如果她对自己依然如故,必定会听从他任何安排。
在旅社里窝了一整天的张瓜终于捱到了天黑,随便在路边小店扒拉几口吃的之后,悄然来到了舞厅门前。
今晚的这里,热闹异常,八点不到的光景,少男少女们已经三五成群地开始往里面走了,尽管今晚的门票比平时高出了好几倍,但人明显比昨晚多多了,看来中国人已经开始接受洋节了。
小伙们多是西装领带,外罩毛领大衣,那发型好象也是一个店里整出来的,不是郭富城式就是黎明式。张瓜想自己如果不是逃犯身份,肯定会受潮流感染,十有八九也会是这身打扮,他肯定自己会比他们更精神,念头至此心中不禁一声长叹,想自己当年也曾在金都街头帅得一塌胡涂,而现在在他们跟前完全就是一个乡棒,就象那年从大山里出来的时候,甚至还不如当初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使自己落到这般田地,这一切都不是为她蒋红红吗! 她要是真的背叛了自己,自己真的就能一走了之,就此甘心情愿吗?
这时的张瓜晃在少男少女们当中间,当真显得有些特别土气,你且看他身上穿的是什么? 是一件厚重的褐色羊皮茄克,就是飞行员那样式的仿造品,一条紧绷绷的牛仔裤颜色已陈旧;他脚上蹬的是什么? 是一双高腰军用大头翻毛皮鞋;他的发型是什么? 是高仓健式的寸头,但已很长无感觉。再看他脸色,黑框眼镜下是一张清冷削瘦的脸,没有二十岁人的阳光和朝气,三年多的高原生活不但使人脸变得沧桑,而且心也被磨砺的失去了梭角,如果今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张瓜清楚自己绝不会有四年前那么冲动。
进了舞厅,首先听到的是滑雪歌在回响,过道里堆满了人,原来是已变成了存衣处的保安室入口处,今晚又搭起了一个台子,台子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礼物,有小小的圣诞老人、圣诞红帽、圣诞老人的面具,还有红衣服红裤子、塑料响锤和哨子以及毛绒玩具,除了成套的圣诞服装,其它物品顾客只要掏十块钱就可以拿三件,已经有不少人在买了,兴高彩烈地挑得不亦乐乎。
张瓜灵机一动,何不买一副面具带上,这样不就不怕别人认出来了吗? 于是他掏钱买了,拿了一个帽子和一副面具,还有一个敲锤,到了厕所里认认真真地带上,虽然是很可笑的样子,但总之熟人是认不出来了,然后出来到舞厅,继续到昨晚那地儿坐了下来。
陆陆续续人来的更多了,座位很紧张,张瓜被挤到了边上,四下张望,他发现自己比先前更另类了,好象坐在座位上的人只有自己戴着帽子和面具,周围人似乎都在笑自己,有点看猴的意思。满场只有五六个扮成圣诞老人在走动,虽然他们他们也带着面具,但他们应该是服务生。
张瓜坐不住了,换了个位置,也是角落,摘掉了帽子面具,喊来服务生,开始在鼎沸喧嚣的歌舞声中喝啤酒。
今晚的歌手比昨晚多了两个,男女各一个,他们和红红以及阿江在穿插着唱歌,与舞客们互动,场面很火爆,口哨声和掌声几乎就没有断过。
张瓜一门心思只想早点见到蒋红红,根本无心娱乐,
他感觉自己的计划十有八有会落空,因为今晚由舞客点歌这一节目被临时取消了,而且一次次叫来不同的服务生想传递自己的愿望也被不断地被拒绝。而自己根本无法接触到她,红红只要唱歌完毕便迅速退入后台,后台门口有专人把守,非舞厅工作人员进去是不可能的。
妈的!张瓜心中这个懊恼啊,难道今晚又要白跑一趟吗!
视线一丝不放开中,机会终于来了,张瓜看到了蒋红红突然从舞台后面出来,顺着墙边向外走去,看样子是去卫生间,他赶紧跟了出去,一边走着,一边又把帽子和面具带上。
蒋红红果然去了卫生间,远远地张瓜听到了门被反锁的声音。
这是一间男女混用的卫生间,里面有男人倒无所谓,咳嗽一声就行了,但只要有女人进去必定反锁。
张瓜只有站在过道里等,隔着一道薄薄的木头门,心潮起伏,心绪难宁,心爱的人在里面,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时候张瓜的懊恼已接近了狂躁,恨然摘下面具,点起烟靠在墙角猛烈地抽了起来。
“师傅,麻烦你换个位置抽烟好不好? 你头顶上就是我们的电闸! 你想找死我们可不想,赶快离开! 立即离干!”
楼梯口的工作人员冲张瓜大声嚷嚷。
张瓜闻言后抬头一望,头顶上方的墙壁上果然嵌有一个门厨,两扇小铁门上挂着一个铁锁,不用问,电表电闸什么的就在里面。
于是赶紧闪身一旁,并把烟头掷到地下踩灭,与此同时卫生的门咔嗒一声开了,蒋红红头发一甩从里面出来了,扭动着腰肢快步回舞厅。
熟悉的香气虽已扑面而至,但那身影即将走远,张瓜双腿发软,呼吸急促,不得已举手扶住了墙,又滑将下来,落在墙上那锁子上,只有紧紧攥住,以免瘫软在地,张瓜心里清楚,只要红红再入舞厅,今晚恐怕又是白跑一趟了。
挂着铁锁的小门扣很不经拽,张瓜下意识一扭,小门开了,转头一看,里面果然是电闸,大小共两个。
眼看着红红即将消失在视线里,张瓜真的急了,难道今晚又得失望而回吗? 可怕的是,对自己恐怕又将是一个无比痛苦的无眠之夜!
突然间一个主意出现在了脑海中,对,就这么办!
瞬间数秒,张瓜想好了行动步骤,不能再犹豫,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目视着红红背影的同时,张瓜手入小厨门,唰刷两下同时将两个电闸拉掉。
立时间舞厅里里外外所有灯光全部熄灭,音乐声也嘎然而止,而惊叫声和敲打声在四处响起,乱嘈嘈闹哄哄,大呼小叫不绝于耳,舞客们的疯狂令人惊悚。
张瓜不顾其它,一个箭步蹿出,不消两三秒便到了蒋红红身后,一把便把她搂在了怀里并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将嘴俯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红红,是我,张瓜,我是张瓜!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喊叫,慢慢随我往外走!”
黑暗中张瓜一手架住蒋红红的胳膊,一手轻轻捂着蒋红红的嘴,腾挪着退向了门口,此时他能感觉红红的浑身在颤抖,口中在呜呜,极力想把头转过来看他的脸。
“红红,你别动,听我安排,真的是我,出去再说。”
蒋红红双手抱着张瓜的胳膊,嘴里呜呜着把头使劲点,她已经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只不过似是梦中,太突然,如从天而降,始料不及。
两人到了门外台阶下,蒋红红迫不及待从张瓜怀里钻出来,往后退了两步,瞪圆了眼睛,借着月光仔细把对面人来打量。
就一眼,就那么一眼,她就扑了上来,双手紧紧捧住对面人的脸,盯着他同样泪水满眶的眼,哽咽着、颤抖着,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顾一切将他拦腰抱住,伏在他肩头、咬住他衣服、甩着头拱着,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响彻。
张瓜亦难平复心中激动,红红的情绪失控如此,这是他想看到的又怕看到的,如果红红面对自己无动于衷无狂热,那么代表一切都已束了,只有闪身走人才最为上策,如果红红见到自己不能自已,那证明她心中还有自己,怕最怕场面一旦不能在掌握之中,定会节外生枝再生祸患。
张瓜有时候特别特别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他心里清楚,自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就如同在公交车上扒窃那几年中,只要自己舒服,何曾在乎他人之感受? 良善人怎会做那种不齿于人类之事! 与欧阳庆那事之所以那样做,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从表面上看是良心使然,其实原因有二:一是怕遭报应不敢昧其遗财,二是为了怀里的这张身份证,得有根据、经得起查,否则他就不会给欧阳他妈当干儿子了……。
“红,这里我不能久留,快跟我离开!”
张瓜一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一边拽住蒋红红的手直往大马路上奔。
要说女人在很多时候是木偶,脑后面有猪头肉二三两。
看客你再看此时之蒋红红,已然忘乎了一切,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顾,穿着薄薄的连衣裙,在隆冬的寒风中跟着张瓜往马路方向狂奔,身影闪处,只能听到咔咔咔的鞋跟声在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