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没错，物质文明的建设我们理解都一样，说白了就是国家坚持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的决心不变，要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和过上幸福生活的想法不变。但是对于这个精神文明我却有另外一层理解，你说人的精神来源于什么?从这个角度上看，不就是来源于思想吗?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所以我们的思想必须要符合社会主义发展，至少要在理论上和西方对立，在政治方面一定不能乱讲乱说，更不能有过激的行为，俯首贴耳那绝对是最好不过了,政府一定希望老百姓不要去关心政治,政治与我们无关,反正国家一定会让我们有一碗饭吃就行了，我认为这就是政府大力提倡精神文明建设的实质，这一手他们不硬不行啊，因为这关乎着政府的前途。不信你看，这两年有关于革命题材影视剧拍了多少? 就连小学课文里也加进了不少这方面的内容，这就是风向，我们只要把握住这个大方向没有问题，而你现在所担心因为搞赌博会给我们带来打击实在不足为虑，赌博尽管也在精神文明所不容忍的范畴之内，但与主流思想比，它就是个屁，我们就是要钻这个空子，不杀人越货，不伤天害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乐而不为?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很现实，我们只要用钱搞定两三个公家的人，不顶风而为，那么就不会太大的问题，你是知道的，现在这些人把权力变成效益已成了公开的秘密。兄弟，放下你的顾虑，让我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我没有想这玩意能搞多长久，金都毕竟不是拉斯韦加斯，但我们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那么积累资本的战线将会大大拉长，富贵险中求，人生有几个二十岁? 今天不抓紧，日后定伤心!你说呢?”
李多强知道，此时要劝住正在兴头的廖波绝无可能，干脆从口头上支持他去搞算了，等他撞上南墙回头时再理论不迟。
“好吧，我同意，但对你的支持只限于钱的方面，别的方面可能出不上什么力，一切得靠你自己了，取财的有道无道你自己掂量。这赌博机毕竟属偏门，我知道在南方它的祸害程度甚至要比麻将和牌九更深更重，所以我希望你心不要太脏，适可而止最好，伤天害理的事千万不能做，一定要小心谨慎和低调，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不多说了，免得你又嫌我啰嗦。完了我们把所有台球案子全部处理掉，反正它们也不挣钱，何必再占那么大地方。等这次钱广雷他们刚回来，大家当面把帐算清楚，以后这里就由你一人来搞，我们该是撤出的时候了。”
“还是大家一起参与的好，当初弟兄们说好要一起发财壮大的，多多少少都得入一股。”
“这只是我个人想法，不成熟。到时候看他们意愿，再做仔细商量吧。”
当李多强和廖波关上门这些话时，他们哪里能料到，社会已处在一个变幻和转型的前夜，全民向钱看时代已经真正到来，日常生活的整体从此进入了实用主义时代。人人都在回避着理想、调侃着正义，及时行乐和追求物质享受成了生活的主旋律;人人都在渴望着财富在短平快中实现。什么是公平和正义? 什么是诚挚和友爱? 什么是同情和关怀? 这些原本应该深入我们肌骨的东西,却被利益诱惑从身体逼出了，并渐渐地抛置于脑后而忘却，假的开始泛滥，恶的四处横行，美已变了味，然而这一切人们浑然不觉。
理想虽然破灭，但是生存意识却被激活，竞争欲望亦被激发，人们追求物质的精神在空前高涨,各阶层各行各业的人都在向钱看齐,挣钱成了全社会的终极理想，为了生存,或着说是为了生活的更好一点,人人都变得现实不已。
放眼看，譬如钱广之父钱正明这些行将退下的老干部们,正在奋力抓住青春的尾巴,不少人利用关系注册了公司,运用一定的人脉,把钱儿来挣;雷炎这些机关里的年轻人更不甘寂，他们把主要精力和目光心思投向了大门之外的广阔社会，他们头脑活泛、思路敏捷、人脉宽广,有人创办了实体公司，有人开办了酒店餐厅、也有人在买卖着紧俏的生产和生活物资，一时间在财政金融、公检法司、房管交通这些权力部门中涌现出了一批能人,他们左右逢源，各显神通; 还有张瓜之父，手权重权大小的局长们,他们将手中权力运用得风生水起,随便搞一个小动作,便有不少好处来，身处其中,你若不随波逐流便是另类,若不把水搅浑，哪会有鱼来?
街道名人高老二也动了起来,他妹夫钉了一个上下能翻盖的木头盒子,挂在他的脖子上,盒子呈直角,上下两面装满了香烟,每一盒烟上都标明了价格,就这样高老二脖子里挂着木头盒子,每天背靠着李多强家门口那棵大槐树,一站就是一天,中午也不回去,反正饭有人送,就着马路道牙一吃便好,吃饭挣钱两不耽搁。街坊们都说,连精神病都开始挖光阴挣钱了,我们还瓜眯朝天等什么,于是郑州路上遂烟摊林立,菜摊遍地;雷刚父亲最厉害，他因为儿女争气，脸上风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里便渗出了刚励的后劲,毅然向单位提出了病退,而单位却以无政策可依和无先例可遁为由决然不批,要走,请自便，别指望谁还给你发工资! 自便就自便，于是他运用先前关系,组织起一套人马,开办了一间粮油公司,给市里各大小个体餐馆送货上门,公买公卖,货真价实,收获颇丰,当粮油公司一切捋顺后,交给了女儿女婿去打理,他又把目光投向废旧钢材回收上,通过信贷科长雷炎同志的明推暗提,又逐渐揽到了省市所属多家大中企业废旧物资的处理回收业务,物资回收的利润虽然不敌走私和贩毒,但其回报同样令人咋舌。现在雷父开着真正属于自己的马兹达,心情舒畅地路过原单位时,总是要放慢速度,看看有没有同事进出,若是有,摁两声嗽叭停下来,敬上烟寒喧几句,不为炫耀,只想让大家知道我老雷并不是没谱瞎折腾,自挑大拇指说我这一条路算是走对了,真是没有想到啊,老子他妈的开了大半辈子车,伺候那么多是人不是人的领导,老了老了,我这使车的大老粗,居然把大钱挣下了，哈哈，哈哈哈。
全社会已经热了起来，温暖了公元一九九一年整个冬季，当年，淡定守初的人几乎没有，无论工农兵学商还是儒道佛神魔，泥沙俱下都从了浑浊的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