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递给李多强一支烟道:“前年,就是闹学潮的那一年,差不离也是现在这个季节,那时候我还没有跑出租,是市公交的一名司机,闹得最红火最紧张的那几天,工自联你听说过吧,他们组织了全市的工人支援学生们,我也跟着凑了几天热闹,曾在北京站接各地来京的大字生们往天安门送。有回拉一车学生,搁车上一聊,说他们是来自大西北金都市的,正赶上那天城里秩序忒乱,堵路上过不去,于是我们在车上聊了很久,还闹了不少笑话呢。”
“什么笑话? 给兄弟说说看。”
李多强饶有兴趣的问着。
“我问他们,听说你们那儿风沙忒大,一年四季都不怎么下雨是不是,你猜,一个好抖机灵的小子他怎么给我说的?”
“怎么说的? 我哪儿能猜得到啊。”李多强笑着应了一句。
“他说,大哥你只说对了一小半,我们那儿不但风沙大和干旱少雨,而且只要一到晚上,狼就会跑出来,在大街小巷四处乱窜,人们单独不敢在马路上行走,怕一不小心就会有可能成为狼的美餐,就连我们校园里半夜三更都能听到狼的嗥叫。我听了吓一跳,那的确够吓人的,就问政府不组织个什么打狼队,或者出动警察武装围剿一下? 几个坏小子说有啊,几乎每个单位和每个街道都成立了专门打狼的机构,大哥你是不知道啊,如今这年头,狼他妈太精了,它们有组织有纪律,行动统一,进退自如,要是和我们人一样,能识点字,说不定连指导行动的纲领性文件都有了,它们居然懂得游击战的精髓,听参与过打狼的人说,那什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这些法则被它们运用得的恰到好处。所以,这些年下来我们那儿狼患一直未绝,我们晚上还是不敢轻易出门,就连谈个女朋友去黄河边亲热一下,也得叫上一大堆的同学朋友在远处站着给壮个胆,人多力量大嘛,万一狼真的来了,人多了可以把狼吓跑。”
听到这儿,李多强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这样说你信了吗?”
“当时我还就真信了,还耐心地给他们介绍了几种对付狼有效的手段呢,我不是在内蒙插过几年队吗? 那儿狼多。呵呵,我也忒老实,完事又问道,听人说你们那儿人们上下班都骑骆驼,是真的吗? 他们说我们不但骑骆驼,而且大多数人还住帐篷,楼房有,但是住不习惯,楼房不接地气,没有住在帐篷里舒服,我们为了省水,一个礼拜只洗一次脸,逢年过节才会洗一次澡。”
李多强听到这儿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擦着眼泪说道:“他们和你开玩笑呢,哪有那样的,我们那儿的确偏远落后一点儿,但是人们的生活和大多数北方城市差不多,马路宽阔,人多车多,供应齐备,骆驼和狼都在动物园关着供人参观呢,哪里有什么帐篷,我们住的也是砖房,现在到处还在盖楼,用不了多久,绝大多数人都得上楼。”
“谁说不是呢,几个坏小子尽蒙我,跟我瞎白乎。”
“那后来你是怎么明白过来的?”
“后来? 后来还真是提不成,一提起来我就窝着一肚子火。后来我不是在单位混不下去了吗? 学潮结束后,单位上三天两头儿找我谈话和整什么**材料,一天到晚要我写说明和检讨啥了的,从此不得安生,我索性就辞职走人了,落一个清静自在,我这臭脾气,吃得了苦受不了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去干个体户。这不,筹了点钱,弄辆破车跑起出租了,拉活的时候,天南地北的客人见多了,其中你们金都人也有不少,一来二去的不就明白了? 我发现你们那儿人忒逗,性格真豪爽,感觉有些人那嘴比咱老北京还贫,尤其喜欢和人开玩笑。”
李多强说我们那里人说话语调虽不好听,但口语中表达意思特别准确形象,一般人都能明白。
“谁说不是呢,一回我搁东城拉了一女的,您猜是谁? 中央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新闻联播节目常出来的那位,姓李,知道吧? 她不就你们金都出来吗? 她和我聊了几句你们金都方言,忒逗,她说师傅你太嬲了,不收我的钱我柴滴很。这话什么意思我当时没明白,后来一想她一定是在夸我对吧?”
李多强听后放开声音哈哈笑道:“是,是是是,她是在夸你热情好客呢,还有你不收她钱,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哈哈哈。”
说完后挺直了腰杆端坐了一下,手指轻松惬意地在膝盖上击打着节拍,那感觉仿佛主持人就是他家亲戚一样,最起码也是隔壁邻舍的熟识旧知一样。其实这是一种最寻常不过人之常情,亲人亲故乡人,美不美家乡水,家乡人在外出了名,自己也长脸,这种情感大家都曾经有过不是。
俩人一路聊得欢畅,说得投机,不觉中已到了北大东门,之后互留了联系方式,挥手说了后会有期,李多强目送着出租车离去后,站在北大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心中默叹一声,原来这就是百年北大啊,他姥姥的,只可惜今生自己与这里无缘。
是中午一点时分,太阳直射在地面,进出校园的人们在陡然升起的气温下行走拖沓,青年学生们多显得很慵懒,看上去并无多少时代骄子的灵气和生动。李多强迎上一位看着面善的同学问道:“同学,我想找一下法律系89级的雷刚,不知怎么走,麻烦你能给我指引一下吗?”
那位戴眼镜的同学很热情,听口音好象也是北方人,只见他挠挠头说道:“今天是学校放假,你要找的人说不定外出了,这样吧,我带你去法律系的宿舍,要是不在,你就等等吧。”
在这位热心同学的带领下,李多强来到了一幢俄式风格的青灰色四层楼下,眼镜同学说你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幢楼里,你自己去打听吧,我有事要忙先走了。
雷刚恰巧正在宿舍里洗衣服,听人说有人找他,还自称是家乡来人,雷刚感到很诧异,手也顾不上擦,飞也似得从楼上奔了下来,出了门一眼就看到了门洞对面,正坐在一辆自行车后座上歪着头抽着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李多强。
多么熟悉的一张脸! 雷刚止住了脚步,以为自己眼花了,赶忙扶了下眼镜,定睛一瞧便张口结舌了。
“嗨,嗨嗨,发什么愣你? 是不认识了还是没有想到,呵呵。”
李多强说着走上前来,在雷刚的肩窝里捶了一拳。
雷刚抬手在自己明阔的脑门上狠击一掌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强哥,你怎么来了!”
说着甩甩手紧紧地搂住了他时常在牵挂着的亲爱二哥,肥皂水洒了李多强一脖子。
“松开松开,快松开,我气都上不来了,你手上是什么? 灌了我一脖子,都北大二年级的学生了,还这么生猛,哈哈哈。”
李多强说着伸手在雷刚的后背上轻拍了几下。
“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我怎么能不激动! ”
雷刚说着松开了手。
“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当然不是,你有什么可看的。我是来找丹照大哥的。”
“来找丹照大哥?出什么事了吗?”看到李多强说话时脸色有些消沉,雷刚慌忙问道。
“的确出了些事,你赶紧上楼去,洗个手换件衣服,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我慢慢给你说。”